是徐端的声音。

舒今越忽然鼻头有点发酸,他们都说他在单位加班那肯定是没吃饭的,这才半小时又赶到村里,还包括去找朱大强……他是饿着肚子一秒钟都没耽搁呀。

这人怎么这么心急,她这里是疑似肺结核,又不是来救火,至于这么赶吗?

“玉兰姐,家里还有多余的饭菜吗?能不能给徐同志准备一份,悄悄的,别在人前给。”

李玉兰捂着嘴笑,“得嘞,放心吧。”

她还要让老妈好好看看这个徐同志是不是三头六臂,怎么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干出这么多事来!

正想着,就听见一个沉稳的脚步声来到房间门口,“苏今越,你在里面吗?”

男人的声音醇厚得仿佛大提琴的音色,抚慰了今越心头的焦躁,她立马站起来,“是,我在,你怎么来这么快?”

徐端却没回答,反问她吃饭没,吃了什么,身上衣服穿得够不够,会不会觉得冷。

“哎呀徐同志你就放心吧,舒医生和我家玉兰在一起,屋里的衣服也是干净的,随便穿,饭已经吃过了,舒医生还吃了两个大馒头呢!”

李妈妈都听不下去了,立马抢答。

李玉兰在屋里笑,舒今越脸有点红,这人真是的,她又不是三岁小孩,不知道肚子饿不知道冷啊?还当着这么多人面问,她不要面子的吗!

徐端倒是面不改色,“多谢,烦请婶子多照顾她一下,她年纪小。”

李玉兰用嘴型学徐端说话:她~年~纪~小~

舒今越脸蛋爆红,一个两个的怎么这么讨厌!

很快,李家人给他端来一份饭菜,他也没拒绝,站着三两下扒拉完,吃得干干净净,又站在门口跟舒今越说了几句话,这才下去跟朱大强等人汇合。

朱大强带来的人跟李家人说了几句,然后迅速取到李三嫂的痰液,还给她抽了血,当场让人送回区防疫站培养和化验,舒今越和李家兄妹俩没咳嗽,也没发热,就暂时先放一边。

“另一队同志去了你说的王家村,应该很快就能取到那边的痰液和血,如果痰液检查是阳性的话需要带回防疫站做X线检查,看看肺上的情况,李三嫂因为怀着孕,事情有点不太好办。”朱大强隔着门板跟舒今越说。

“不过先不着急,万一又是虚惊一场呢?”这时候的这四个字真是最幸运的字眼,今越想起自打自己去上班,已经发生过两次了。

一次是疑似血吸虫病,一次是疑似手足口病,每次大家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全力以赴,完全按照确诊的规模和程序来防范,全员出动,二十四小时轮换值守。

虽然连续两次都是大动干戈之后虚惊一场,但整个防疫站,却无一人埋怨。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以龙国目前的医疗水平和卫生情况来说,无论是什么传染病,只要是具有传染性的,都将会是一场灾难,很多人会因为他们的一个疏忽染病,免疫力差的老弱病残孕会为此留下后遗症,甚至失去生命,失去孩子……

宁愿他们忙碌一点,辛苦一点,也好过真的传染病蔓延。

舒今越一边想着,一边听朱大强和徐端在外面商量处置措施,没看出来他居然对这方面也懂一些,朱大强抛出来的话题他都能稳稳接住。

“苏今越,现在时间晚了,你们先休息吧,我们需要回市区一趟,要是有什么情况就给我家里打电话,打不通就打单位的,还记得吗?”

“记得。”

“那你背一遍,单位号码。”

舒今越大窘,“你当我三岁小孩啊,不记得我刚才能给你打?”其实她真的只记得徐家的,他单位的还真记不住。

但她舒今越是谁啊,输人不输阵,无理也要搅三分,必须不能让他知道!

徐端沉沉的笑了两声,今越猜他一定是笑得胸脯都震起来了,随即报出一串数字,“记住了吗?”

舒今越咬着后槽牙,这人是有透视眼吗?她好不容易说个谎也要被他识破。

但他似乎很执着,她要是不把他单位的号码记下来,他就不肯走似的,今越咬咬牙,跟着重复两遍,“记住了记住了,快走吧。”

他脚步声走开一点,今越连忙又补充:“开车慢点,不着急的,即使真是肺结核,也不急在这几分钟,知道吗?”

“嗯,再见,苏今越。”

终于,脚步声不再犹豫,下楼去了。

李玉兰打个哈欠,好奇地问:“为什么这个徐同志叫你苏今越啊,你不是姓舒吗?”

今越早就发现,他对自己本名似乎有执念,平时叫她只叫这个,上次把她介绍给蒋卫军两口子也说这个。

今越向李玉兰简单说了自己的身世,没提苏家和徐家的渊源,她想,即使是这份恩情在,徐端也早就还完了吧,至于还这么紧张吗?他对恩人之女可真好,谁要是他恩人谁都得笑醒。

所以,他强调她姓苏,可能就是基于对她生父的感激?

“你说多久能出结果啊?”李玉兰又开始发愁了。

“只做痰涂片的话,明早应该就能出,痰培养需要几个星期吧。”

“哦……那我三嫂要真是感染了肺结核怎么办?”李玉兰双手抱头,刚才她一直安慰三嫂没事没事,可现在静下心来,怎么会没事呢?

要是真的感染,那孩子是不能要了。这么大的月份引产,伤身体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三嫂怎么能接受得了?

“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本来昨晚她还跟我说小家伙在肚子里动得可欢了,每天一到饭点就蹦跶……这么活蹦乱跳的孩子,怎么就不能要呢?”李玉兰想到嫂子家的情形,也动了恻隐之心。

“我嫂子家真的很可怜,唯一的儿子是个傻子,本来他们家日子很好过的,她爸以前在城里酒厂上班,是有名的烤酒师傅,解放后回村,自己办了个家庭作坊式的小酒厂,衣食无忧的,谁知道生个儿子居然有问题……我嫂子自打出生就知道她是来照顾哥哥的,当时能跟我哥自由恋爱也是想着我家儿子多,出去一个上门也没啥,谁知道我爸是个老顽固唉!”

“我嫂子学到她爸的烤酒手艺,什么酒到她嘴里只要尝一口就能知道年份,甚至连大概的酒精度都能尝出来……本来说是要招赘在家,继承小酒厂的,当然现在那家酒厂已经成了村办企业,但她爸在村里德高望重……”

巴拉巴拉,今越听得昏昏欲睡,神经紧紧绷了一下午,现在又到了她平时的睡觉时间,虽然李玉兰还在絮絮叨叨,但她实在忍不住,就这么睡过去了。

天刚亮,楼下传来汽车的声音,是徐端又来了。

初秋的清晨,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冷意,他哈出来的空气似乎也带了点冷,他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

“苏今越,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