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在码头让他们分心照顾我,索性抱着文珀去岚姐公寓瞧瞧,她要给孩子当干妈,生下来还没正儿八经抱过一次。

我带着几名保镖离开码头奔上高速行驶了一段时间,忽然瞧见对面驶来四五辆公车,这边距离码头已经很远,估计也不是例行检查的人马,检查通常在凌晨和深夜,极少在黄昏与午后,这个时间没有工人会放松懈怠,而突击只有在毫无防备时才能有所收获。

所以我根本没往心里去,和车辆擦身而过时,不曾多看一眼。

巴哥和文隽正蹲在沙坑里撸串喝酒,忽然兴龙会那边十几艘船开了过来,靠岸修理绳索的工人先发现了不对劲,那些船开得飞快,直奔着这边来,船上人拿着家伙,气势汹汹凶神恶煞,工人立刻站起来朝岸上大喊,“巴哥!兴龙会带好多人来找茬!”

巴哥一愣,把签子反手一扔,站起来朝地上啐了口痰,“呦嗬,行啊。算准了霖哥不在,跑来仗势欺人,史清明都残了还不老实?霖哥不在拿我当吃素的?兄弟们抄家伙!”

巴哥一嗓子半个海岸都听见了,工人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拿起各种工具朝这边沙滩迅速聚拢过来,文隽不擅打,他只能往后头躲,顺带摸了摸口袋里装满子弹的枪,他带了两个手法特别准的保镖登上平房楼顶,匍匐在上面用塑料布遮盖住,他吩咐那俩人说,“如果一会儿闹起来,盯着点,对方下手最狠的,直接崩了。”

史清明并没有露面,为首船上下来的是二当家和白堂主,二当家很大的戾气,他也算指着这次扬眉吐气,之前被磐虎堂扫得跟过街老鼠似的,跑哪儿哪儿赔,要不是为了这张脸面这口气焰,他都动了投诚的心思。

跟着史清明那窝囊废真心没出路。

不过现在孟三爷有底,背后戳着只手遮天的周逸辞,他心里也不虚。

二当家用烟卷戳了戳下巴挠痒,撇着大嘴朝巴哥挤咕眼,“老巴,三爷一直欣赏你,内部大会还提过,你是个够格委以大任的主儿,所以不忍心对你下手,三爷器重可是天大的脸面,你现在跟着穆津霖,他才混了多少年头,还不如三爷一半多,如果你小子长了眼眉高低,识时务者为俊杰,穆津霖已经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我们目标都是他,离开危险人物你才有好果子吃,到这边做个当家的,我也敬着你。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固守着那点赤胆忠心,再把自己搞死呢。”

巴哥朝地上啐了口痰,一脸嚼了狗屎的的恶心,“我会和你这废物平起平坐吗?老巴老巴你他妈喊得挺顺口啊,老子名讳也是你叫的吗?你个龟孙!领着残兵败将还想太岁头上动土?史清明胳膊都废了,你还想蹦达几天?”

二当家冷笑,“看来你是不见黄河不死心。”

巴哥指了指自己鼻梁,“我让你知道知道谁是爷爷谁是孙子。”

白堂主站在甲板上,看着气势凛然的巴哥,的确二当家在气魄上逊色他太多,其实他一直想和气生财,毕竟都不是好惹的主儿,虽说三爷那边交待了,这次可以闹大,但白堂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有诈似的,一步步走得太顺,顺过头了。

穆津霖远不至于腹背受敌,他是干这行的奇才,没点扛事的本领也混不到今天,三爷以为背后戳着周逸辞就万事大吉,有些太高估他了。

白堂主越琢磨越不对味,他刚想阻拦,两伙人已经交汇到一起,很快动起手来。

在他们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忽然隔着很远传来鸣啸的笛音,巴哥先听见,他愣了下,对方瞅准时机扬手就是一斧子,正砍在巴哥左臂,他嘶了一声,血注溅在右脸上,顿时一片狰狞。

身后人颤着音儿喊了声大哥!立刻急绿了眼,咆哮着冲过去论起家伙就打,不管什么后果。

巴哥让他小心点,自己咬着牙扛住,可楼顶上文隽也急了,他手势一举,子弹瞬间出膛,半秒不到射穿了拿斧子的男人,冒起的烟雾之中对方随即倒地。

巴哥回头朝还没有反映过来的人们喊了一嗓子,“泛水儿了!跟我撤海里!留下一部分断后!”

他话音才落没来得及带手下撤,几辆车从铁门外风驰电掣般驶入,一拨警员跳下来迅速包围住整片海岸,巴哥捂着受伤的手臂,拿牙齿扯下袖口一块布,勉强缠裹住,纵声一跃跳入海里。

工人水性都好,纷纷跟下去,巴哥用口袋里揣着的匕首割断被绳索捆绑住的大网,里头一箱箱货物瞬间沉没入海底的污泥,永不见天日。

梁锦国走在最中间的位置,前后被下属簇拥住,他伸手指挥着随从对海岸进行包围,制服两拨闹事的人马,孟三爷一直坐在船舱里看,可他发现梁锦国这边的下属似乎分不清哪拨是磐虎堂的人哪拨是兴龙会的人,都说好了对那边动手,可扫起来自己的兄弟却一点不含糊,凡是拿着家伙朝前蹿的一律制服。

孟三爷有点懵,手底下一个从乱战中跑出来,瘫软在甲板上,“三爷,周先生那边不是说好了,上头人不动咱的吗?这是不是他岳父啊?咱们这边倒下不少了,都被戴上铐子了!”

孟三爷认识梁锦国,他不会看错,他急得在船舱里转圈,忽然想起自己来的正事,他指着磐虎堂的仓库,“带人突围,去开仓门!”

那名手下赶紧照办,巴哥他们带着人一边防守一边对付兴龙会的人,并没有管仓库,文隽眼睁睁盯着孟三爷手下撬开了仓门,随从问他是否动手,文隽说不必,仓门打开后,他们一伙人冲入进去,将那些上了锁的箱子全都用斧子扳开,可除了一些正经烟草什么都没有,而其他被干草覆盖的角落也是空空荡荡。

手下急得跺脚,又冒着枪林弹雨跑回去,孟三爷正等消息,一把扯住他衣领问有货吗。

手下大喊,“屁都没有啊!是不是出港了?”

周逸辞说港口都是他和梁锦国的人,一点有问题的货都出不去,已经设立了三重关卡,重点就是磐虎堂这边的船。

他愣了愣,“其他货物呢,能栽倒穆津霖的任何货,一点没有吗?”

手下急得龇牙咧嘴,“没有,只有几箱子烟草,就咱们市面上抽的,很普通的烟草!”

孟三爷骂了声混蛋!

他手掌在额头蹭了蹭,通红的眼睛跟染了血一样,“上了这孙子的当!他是利用我!全他妈是唬人,好一个周逸辞,敢算计老子。”

孟三爷气疯了,整张脸都在抖,颤抖的五官拥挤在一起,嗜血的光自眼底崩裂出。

他恨毒了周逸辞,自己把他当恩人当知己,他却把自己当炮灰当投路石。

可现在他没有回头路,他已经迈出了这一步,既和磐虎堂为敌,又是上面人的眼中钉,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只能咬着牙干到底。

孟三爷让手下上前附耳交待点事务,手下走了两步刚要开口问他,忽然嘴巴里喷射出一股浓烈的鲜血,血还是热乎的,滚烫腥气,直接喷溅在孟三爷的脸上,他本能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刚才还好端端的手下已经横尸在地,子弹从腰腹穿透,能看到一根大肠在洞眼里裸露着,上面半副身子沉进了水里。

差一点。

差一点就是他自己。

这是瞄准了过来的。

孟三爷握了握拳,咽下那一丝冲破喉咙的灼热的惊慌。

他手脚还算稳,毕竟见过大世面,这阵仗年轻时候他也经历不少,虽然心里怕,可也能走回去,他一步跨回船舱里,坐下盖住棉帘,指挥掌舵的迅速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在所有人都厮打在一起闹得响声震天时,忽然一辆粉色的轿车穿梭入码头,车还没有完全停稳,惊慌失措的梁禾依疯了似的冲下来,她直奔早已遍地狼藉的海滩,在人群内搜索到梁锦国的身影,她大声喊叫着,可被狂涌的海浪与呼啸的风声压住,她挤入最危险的地方,潜伏在暗处的一双眼睛忽然眯了眯,眼底的清明和冷静被慌乱代替,接着便犹如一阵风从沙坑内跃起。

梁禾依站在最显眼的位置招手大叫,“爸爸,侮辱我的主谋根本不是穆津霖!您不要插手这件事…”

梁合依的呐喊并没有传递到梁锦国的耳中,三拨分不清谁是谁的人马陷入了剧烈的缠斗中,将所有呐喊的声音都狠狠吞没。

岸上一部分腾出手的人盯着翻涌的海面没了辙,这阵子风最大,谁敢在这么大的浪头里游,一不留神就能被拍死,没有一个敢往下跳,眼睁睁看着那伙人越游越远,消失在奔腾的海面。

二当家急了,站在甲板上龇牙,又不敢出去,怕被误伤,只能像发了疯的野兽大喊大叫,“封锁不了码头吗?想办法啊!”

白堂主扫了眼一望无际的海域,“八个出口,调集人马全封锁过来也要一天时间,早上岸没影儿了,巴哥是老油子,抓不着。”

白堂主看了看拿着望远镜站在沙坑上朝远处眺望的梁锦国下属,不屑冷笑一声,“他们要有那本事,会在岸上摆造型吗?早跳下去了。”

二当家气得跺脚,巴哥和文隽跑了,穆津霖又不在,自己兄弟损失这么多,等于屁都没放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