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光停滞在右下角七十六页的数字上,“难道我只能看怎样勾住男人魂魄的书吗。”
我手掌落在书缝里,抬起头恍然大悟,“那是玄术,是巫蛊,很多年见不到了。”
她笑出来,“不用看,你已经做到了。”
我不屑一顾,“周太太过奖,如果我做到了,就不会是今天这幅景象。”
她从放在地上的果篮里抽出一只橙子,一边用手剥皮一边说,“做人不能太贪婪,已经生下儿子,将他心里那点牵挂占据得满满,还要觊觎我的位置吗。”
“周太太不必居安思危,从你们定下日子那天起,我就没再想这些。”
橙子的香味在空气内散开,我专注看书,她剥完之后递到我面前,橘色的果肉非常漂亮剔透,我盯着看了半响,咧开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周太太亲手为我剥水果吃,我怎么下得去口,这不是折煞我了吗。”
她听出我弦外之音,静默捧着那只橙子,不收回也不强迫,我接过来拿在手里,指尖在橙肉上的白皮摩挲,无比感慨说,“亲手给我剥橙子吃的人,除了保姆,就是周太太了。”
她笑而不语,我盯着她涂抹了口红的唇,“周太太口渴吗。”
她说有点。
我指了指床头的水壶和摞在一起的一次性纸杯,“我刀口没痊愈,不方便给周太太倒水,你自便。”
她笑着伸手拔出壶塞,扣在抽水开关上按压,水柱冒着白色的热气,源源不断流入杯中,在哗哗的声响里我意味深长说,“周太太喝得惯没滋没味的白水吗。这比八宝茶可平淡太多了。”
她手上动作仍旧流畅,没有任何僵硬,她斟满了一杯后,看着杯口溢出的白雾,“八宝茶甜香爽口,人们都爱喝,都爱喝的东西,也没谁喝出事故,所以这就是有口皆碑的好茶。如果有人硬说这么好的茶喝下去有问题,那就是没事找事。”
我笑着看她,“茶水当然没问题,只是配了熏香,周太太学识渊博,最会享受人生。”
她眉眼一凛,仍旧端庄优雅不落把柄,“茶水香道,在茶馆里最受欢迎,我也没想到程小姐这么不喜欢。不喜欢怎么不说呢,当时你开口,侍者可以把香炉焚灭啊。”
“现在还找得到添香的侍者吗。”我脸上露出寒冽的冷笑,“周太太最好还是收敛点,我也不是吃素的。无冤无仇的人我算计起来也毫不手软,结下梁子更对你没好处。”
她笑着抚了抚自己的耳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对我的误解和仇视太深。”
我将视线从她假惺惺的脸上收回,伸手够窗纱,她从椅子上起身,替我把窗帘拉上,“我刚到保温箱看了孩子才过来。”
我目光凌厉瞪她,她讶异笑着,“隔着玻璃看的,你紧张什么,我就算再讨厌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蛋,也不能自投罗网到医院下手吧?”
第162章 灭你满门
我注视她不说话,眼神十分狠厉,她隔着白色窗纱若有所思看着楼下,“孩子很像逸辞,这么小,还在襁褓中,就已经能看出他父亲的几分神韵,不论眉眼还是轮廓,都像极了他。”
她说完笑出来,“想必长大了更像,如果能长成逸辞的模样,他会很喜欢。”
我捏着一支蓝色海洋的书签,“文珀是他的骨肉,不像他像谁。”
“文珀。”她念了一遍,“名字很好听。”
我没说话,她抬起手腕抚弄着银链上的几枚金穗儿,“男人啊,做了父亲就变了样子,他当初多狠,我隔着人群都能看到他凶狠的模样,现在他照样狠,可温和了许多,能改变男人的女人,是爱情最大的劲敌。”
她手松开握住的窗纱,转身看着我,“程欢,为什么那么多路你不走,非要和我抢他。”
我一直隐忍的怒意终于被她这句恬不知耻的话勾起,我丢掉书签,任由那薄薄的一张纸从我掌心脱落,坠在地上,我死死抓住被单,“我抢。当你说这个字时,不觉得风刮了舌头吗?我怀这个孩子时,他连你的模样都还不知道。他和白玮倾恩断义绝时,也是我陪在他身边,我做了所有妻子应该做的事,而抢走属于我名分的人,是你。我们一个得到了夫妻的事实,一个得到了夫妻的名分,如果一定要说谁抢了谁,就看各自的良心。”
梁禾依目光落在我紧紧蜷缩着的泛白的指尖,她似乎很满意我爆发出的怒火,“所以这世上不管什么,事业,爱情,婚姻,都是凭借本事。嫁得好是本事,职位高是本事,没有任何例外。你能给他生儿子,我能成为周太太,我们都是仰慕逸辞那群女人里最有本事的两个。”
我冷笑呛她,“你真的有本事吗。你只是有运气,你若不是依靠家世,又适逢锡海所托非人,把他最重要的家底给了一只白眼狼,以此威胁和利诱,你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当周太太?你并不年轻,没有骄人的手段,这点美貌也算不得绝色,如果非要把运气说成本事,那你最大的本事就是会投胎,生在梁家,成为梁锦国的千金。”
梁禾依从窗台走回来,她迈着非常骄傲的步子,重新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程欢,尽管你不承认,但你的怒火你的控诉你的眼神,都告诉我其实你很嫉妒。你嫉妒我的好家世,嫉妒我不需要手段与城府就足够体面尊贵的过完一生,这是苍天从我出世就给予我的恩赐,是别人羡慕不走的。你拼了命算计抢夺出卖自己的一切,最后还是要被得天独厚的我劫走你最想要留住的,你眼巴巴看着,不甘心又无能为力的感受,是不是几乎将你折磨死?”
我牙齿咬着舌尖,所有的疼痛和哀戚都咽下肚子,脸上仍旧平静,“你不也在嫉妒我吗。”
“我曾经是很嫉妒,在我得知你怀了逸辞的孩子,我摔破了我手边一切都能摔碎的东西。我仇恨为什么会是你,他那样高不可攀的男人,怎么可能去碰一个过去肮脏不堪的小姐,还让这个肮脏的小姐做自己孩子的母亲。这不是他的耻辱和污点吗?事实证明他也是这样看待的,所以他从没有想过娶你,那我还嫉妒什么,嫉妒你再生十个孩子也是徒劳无功吗?嫉妒我一个不生照样稳居周太太的地位吗?嫉妒你此时此刻圆润的脸,遍布着无奈和悲凉,却还强颜欢笑,故意装出你做母亲的得意。嫉妒你以为有了孩子就有了降服他的筹码,可他还不是给了我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我看着她不语,我们四目相视间,门锁晃了晃,九儿提着糕点和乳粥从门外进来,她笑呵呵说店铺赠送了萝卜小菜,菜字话音未落,她看到了梁禾依,九儿不认识她,但看她这样的气度和装扮,察觉到我们之间流转的非常僵硬的气氛,她也明白了一些,她下意识喊了声梁小姐,梁禾依笑出来,九儿确定后把东西撂在床头,她指了指门口,“程小姐需要休息,我送您出去。”
梁禾依看着九儿,她打量了半响,“你怎么认识我。”
九儿不怎么尊重她,满脸冷笑,“怎么会不认识,铜臭气闻也闻得出只有梁小姐这样的千金才能如此浓烈。”
我抿唇忍住笑,梁禾依深深吸了口气,“铜臭气的人多了,你鼻子这么灵,闻气味就能认出是谁吗。”
九儿掸了掸袖口上不小心粘住的墙灰,“铜臭气中还透着一股骚气。”
梁禾依脸色一变,九儿立刻跑到我旁边,她握着我的手问我渴不渴,我说不渴,我给她有些被晒伤的脸蛋擦了擦汗,我知道她被梁禾依骤然间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她也是逞嘴能,是替我抱不平,想帮我出口气,毕竟有些难听的话我不方便说,九儿说了轻一句重一句我骂她声就岔过去了,气也撒出来,梁禾依打狗看主人,绝对动不了我的人。
不过也是梁禾依的教养好,最起码能沉得住气,换做一般女人,顾不得那么多礼数,打了骂了再说,她那样的身份地位她有什么好忌惮。
我坐在床上喝牛乳粥,有一搭无一搭与梁禾依寒暄,屋里有了人她也没刚才那么嚣张,只和我聊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还是周逸辞和她确实有了这方面的打算,一直和我说她估计自己也快有了,问我要注意什么。
我笑着看她,“注意别喝八宝茶,别乱用熏香,当心天道轮回。”
九儿接过去话茬大声咒骂,“这种杀千刀的,就该全家死绝!一辈子生不出和个活的种!等露馅了被先生看到她真面目,活活掐死她!”
梁禾依默然不语,脸色很不好看。
她估计也不想碰上周逸辞,她来他势必会知道,可碰面又是另外一说,所以九儿回来后她没坐一会儿就起身告辞。
梁禾依从病房出去在门口遇到了一个人,她起初也没有留意,都已经走过去,却忽然被他叫住,她这才迟疑着回头看,男人侧身倚靠墙壁,屈着一条长腿,半张脸在苍白刺目的灯光下被照射出一道刚烈的剪影,他目光下视,唇角勾着似有似无的笑。
梁禾依当然认识他,她立刻走回来,喊了声大哥。
穆津霖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唇上,朝她嘘了一声,“乱喊什么,我怎么不记得。”
梁禾依说,“您是逸辞的大哥,我和他结婚,您当然也是我的大哥。”
他嗤笑出来,“我连他都不承认,我会拐这么多弯,认可你吗?”
梁禾依活二十九年都未必被噎过这么狠,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仍旧保持风度看他,“您不认可,我不能不敬您,长兄如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