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前是呼啸的北风,是猛烈的雪崩,是惊雷暴雨,是死死勒住我的大手,狰狞着要夺取我性命。
我真恨不得掐死他,可我不能这么做,掐死他我也走不了,我坐回他对面,他捂着脖子咳嗽了两声,我将面前的杯子扫落到地上,随着杯身炸裂,里面的黄色果汁四溅,厨房里的保姆听到动静拉开门探头,她见到这样一副场景,喊了声老爷要跑过来,梁政委让她别动,保姆脚下一收,他摆手让她回去,她不敢听命,梁政委用力拍打沙发怒喝回去!
保姆哭丧着脸折返回厨房,我闭了闭眼睛,“锡海留给我的亲笔信,是取这两成遗产的唯一钥匙,这样重要的东西你不见信物就擅自给周逸辞拿走,你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吗!”
梁政委躬身坐在对面,他两只手扣住口鼻,手肘支在膝盖上,“我有我的苦衷。”
“我不听你的苦衷,我只要结果,两成遗产不给我我绝不罢休。如果梁政委认为我比周逸辞更好对付,才会倒戈站队他,没关系,我们走着瞧。”
我说完拿包从沙发上起身,他在我身后说,“他现在扼住了我女儿,他和禾依之间动了感情,禾依像疯了一样,三太太做周逸辞继母这么久,该清楚这个人的势力和城府,如果三太太想要夺回,从我这里下手于事无补,东西已经在他手里,他很快就会动作,锡海信任我,但我也要自保,我除了交出来,没有第二条出路。”
我死死捏着背包带,“梁禾依是被利用还是真得到周逸辞的喜欢。”
梁政委说,“我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如果仅仅是利用,我不会答应。而且禾依非常聪慧,她看得出真假,她这样热烈的扑进去,一定是得到了周逸辞相同的回应。”
我眼前有些模糊,像是要晕厥,又像是一层忽然间泛起的水雾,我抹了抹眼睛,觉得自己同一时刻失去了最重要的两样东西。
爱情和筹码。
周逸辞手里握着四成,而我只有两成。
这几乎将我狠狠击垮。
我竟然不知道他在筹谋什么。
他怎么可能让庞大的四成都落到我手中,他悄无声息隐瞒所有人偷梁换柱,我唯一夺取的途径,就是和他对簿公堂,但我真的要和我孩子父亲走上这条路吗。
在滨城和周逸辞为敌,我又怎么可能赢得了,只能把自己逼进四面楚歌的绝境。
我除了咽下这口算计的苦水还能怎样。
我不知道头重脚轻的自己怎么从梁府走出来,整个世界都天塌地陷。
最惨烈的词语也不足以形容我的崩溃绝望和愤怒。
被算计,被欺骗,被玩弄。
所有铺天盖地的恶心都朝我侵袭而来,活生生将我撕裂吞噬切割。
第139章 梦在沉沦或变笨
”我奔跑出庄园,站在阴沉沉的苍穹下。一场小雨洗刷着这座繁华而静默的城市。
行人匆忙,车辆飞驰,几滴湿润的污泥溅在我裙摆和脚踝,我垂眸看着自己的狼狈,一动不动。
滨城可真神奇,我经常看它十分熟悉,可眨眼又那么陌生,陌生得比我第一天踏入这片土地还要深。
还要令我慌乱。
它就像一个巨大的熔炉,每分每秒都要扯进一个人焚化烧烤,为它的残忍和不公续命,撕掉它伪装的仁善和慈爱,变为彻头彻尾的丧命地狱。
我站在这条街道的尽头怔住,左边是路口,右边还是路口,红绿灯交替闪烁,我刚迈出一步,又被疾驰的车辆逼退,我茫然得想哭,不知该去哪里。
我将皮包牢牢抱在怀里,手机在里面疯了一样震动起来,我愣了很久,面前走过的路人撑着一把伞,伞边缘的尖角将我头发拂乱,我被那一下刺痛惊醒,手忙脚乱的翻找手机,屏幕是穆津霖的号码,我盯着一串数字专注的看,它逐渐蜕变为一张嘲讽的笑脸,我神色惨白按掉,死死攥住它重新扔回包里。
面前接二连三经过无人乘坐的出租,司机总会按喇叭示意我,我目光从每辆车头掠过,呆滞而不语,他们以为我是个傻子,没有谁真的停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雨势减小,只偶尔才崩落一两滴,乌云遮盖住的太阳露出一半,光线很暗,但不像刚才那么阴森。
我在低沉的苍穹下两条腿已经麻木到失去知觉,肚子右侧的位置忽然动了动,我下意识一抖,本能盯着隆起的地方看,我想我再也不会拥有这样无助而彷徨的时刻,我甚至对这个孩子产生了疑问。他是否值得我千辛万苦为周逸辞生下来,是否能够得到该握住的东西,是否会为我带来渴求的生活。如果我不能让他活在美好和光明里,难道我要他陪着我经历阴谋和躲藏吗。
我因为爱周逸辞,把自己逼入一个退无可退也进无可进的死路口,他手里捏着拴住我的绳,他收放自如,我来去受控。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我可以斩断我与他之间的牵扯,用两成遗产体面而尊贵过最好的生活,别人几辈子也得不到的富庶。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毁掉这个无辜而幼小的生命,我今天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没有他我程欢什么都不是。我更不甘心我曾靠近周太太的位置这么近,几乎唾手可得却因为我的放弃和懦弱最后被别的女人捞走。
爱周逸辞的都是疯子,只有我疯成了魔鬼。
我变成这副模样,我怎么能拱手让人。
如果我熬下去,如果。
会不会有一天苦尽甘来。
我盯着被雨水落湿的地面,几枚花瓣在水坑内残喘。
坑坑洼洼的角落最让行人厌弃,会溅出污兮兮的泥水,将崭新洁白的衣裳染脏。没有谁还去关注那些花盛开时曾经多娇美,没有谁愿意伸手将它们拯救掩埋于树根或者枝头,只知道躲避和白眼,憎恶它们现在和泥水同流合污。
所以这个世俗只有自己能怜悯自己,也只有自己能救赎自己。
我舔了舔嘴唇,朝着水坑走过去,弯腰用指尖捞起坑内全部的花瓣,它们还很干净,在我指尖温柔颤抖。
我合住手掌轻轻攥住,朝路边花圃挥臂一洒,花瓣坠落在枝头和泥土,悄无声息的休眠过去。
世人歌颂红颜,可苍老的薄命的红颜,谁也不愿多看。
红颜是暂时的,只是一份优势,能扶持自己战胜一切的只有聪慧。
我将目光从花瓣上收回,正在这时南边驶来一辆香槟色轿车,司机在连续鸣笛,在雨后寂静的长街显得十分突兀刺耳,那辆车冲着我的位置行驶,速度越来越缓慢,最终靠路边停泊。
车门迟迟没有打开,我盯着距离我不过两三米的车,漆黑的后厢看不到什么,里头死气沉沉。
司机是一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他隔着挡风玻璃看我,面无表情,后头人可能和他说话,他偏头聆听后点头,推开车门下来,走到我面前指了指车,“程小姐请上车。”
我仔细打量他,确定之前没见过这个人,我没有理会他的邀请转身就走,在我迈步的同时身后又响起一声推开车门的动静,低低的咳嗽溢出,司机恭敬喊了声穆总,我脚下一滞,视线想搜寻地上的人影,可此时没有太阳,只有湿漉漉的地皮。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在和我平行的身侧停下,我余光瞥到一个非常高大魁梧的身体,嗅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我不知因为什么,浑身竖起的刺莫名其妙收起,心里的愤懑绝望和崩溃都在这一刻毫无征兆的爆发出来,我迅速淌下眼泪,像一个被抛弃的人。
即便是周逸辞都无法让我这样不顾形象嚎啕悲伤,我怕他会讨厌那样歇斯底里丑陋狰狞的我,我不敢释放,拼命压抑隐藏,以致于投射出任何一个和他有关的炸弹都能将我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