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遗嘱委任谁当家。”
她说三太太。
“那大太太去世,宅子的掌控权是二太太的还是我的。”
她说,“应该是您的。”
我将搭在她肩膀的手移动到她手臂上,露出非常温和的笑容,“二太太过于仁善,挑起一个庞大家庭的担子显然不够,而且她没有这份野心,根本不想操持家务,对比之下你其实很聪明,也有眼力见儿。津霖和逸辞早晚要娶妻,住不住都不好说,理所应当由老爷的女人继承,既然宅子毫无疑问会落在三太太手中,你来做三太太,不就是你的吗?”
可心完全被我搞糊涂了,她指了指我,“您不是三太太吗。”
我凝视她眼睛,就像下蛊那样,一点点把自己的意志灌入给她,“我很快就不是了,我从此只是程欢,如果你想要这个位置我立刻给你。”
可心根本听不懂我到底在筹划什么,但她意识到这也不是一件正规的事,好像在颠倒什么,她问我谁是几太太不是老爷的安排吗,这还可以换吗。
我落在她手臂上的手最终死死攥住她指尖,我的用力让她身体一颤,她似乎被我指甲刺痛,她垂眸看了一眼,我在这时说,“我马上就要离开穆宅,大太太在,二太太在,所有佣人也都在,三太太也必须在,所以三太太的位置,交给你来坐。我所得到的一切支配别人、掌管家庭财务这些权利,也都落在你手中,这样的一步登天,任何人都渴望,你不想吗。”
可心没想到我是这样安排她,甚至没有和她商量,就擅自做主为她想好了路,她整个人都是一愣。
我继续说,“你不能再以可心的身份生活接触外界,当然外界没人认识可心,老爷冲喜的事,也没有传出去过,可外界都知道三太太,即便之前不知道的,葬礼上也都清清楚楚,他们见过我的脸,听过我的声音,所以你只能斩断那些来来往往,在这套宅子里,吃最好的,喝最好的,用最好的,这算是对你的补偿,对你自由的交换。”
我抓着她指尖,她指尖却逃过了我禁锢,她死死握成拳头,瞪大眼睛不可思议说,“您的意思要我代替您做三太太,从此在这里生活下去,足不出户,永远不被人知晓,只是做一个替身,让所有人以为,程欢还没有离开。”
我看着她不语,以此默认。
她低低笑出来,“怪不得三太太不让我在老爷葬礼上露面,原来是计划这样的事。亏我还傻傻以为您是瞧不上我这个冲喜的,或者要摆脱我,把我踢下您的这条船,可笑我想得太简单,远远没有您的心计复杂。”
可心十分悲凉,似乎不太愿意,她没有任何惊喜,只有跌宕惊愕后的死寂和不甘愿。
我说,“你不是主动求过我,为你带来一条好路走吗。对于曾贫穷过,无助过,被遗弃看低过的女人来说,拥有地位和钱财,不就是最好的路吗?”
“可三太太忘了吗!我还说过或者您可以给我一条自由的路,放我离开,给我一笔钱,我会永远不踏入滨城这片土地,不对任何人提及我认识您,曾经在穆宅做工过,我就像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把十九岁之前的一切遗忘得干干净净,您不用担心我会乱说,那些是是非非黑黑白白,将石沉大海永生不复存在。”
她哭出来,眼底是仓皇与通红,她反握住我,“求三太太别这样安排,我不想,我只有十九岁,在这里我要度过多少年?您告诉我,等到大太太去世,两位少爷娶妻,二太太会不会也走,她是您救出来的,您和她关系最好,您会为她想一条脱身的路,只有我,这宅子里只剩下我苟延残喘,守着老爷和大太太的灵堂,一直苦熬下去,是吗?”
我呆愣住,可心的强烈反应让我措手不及,我以为我能说通她,用这些诱惑平复她的焦躁和崩溃,我看着她死握住我的手腕,已经在她强压下搓红皮肤,“我只带走九儿,二太太她不会走,我为自己脱身已经很艰难,我顾不上她。她也不会走,她对老爷有情,她离开这里没有去处。她曾经是戏子,可她不想再做,已经享受过富贵,还会愿意回头继续在台上卖唱吗?她会和你做伴,你们不是很爱凑在一起聊天吗?以后每天都可以,还有,她继承了一笔庞大遗产,老爷死了,她不会再和谁生育,我也给你留下一笔钱,你们可以去买下所有喜欢的东西,曾经你隔着橱窗垂涎却无能为力的一切,都将成为你的。”
可心呆呆看着我,“九儿,三太太带走九儿,为什么不带走我。”
我用力推开她缠住我的手,她朝后退了两步,跌跌撞撞碰在鱼缸上,砰地一声,惊动了里面畅游的鱼儿,水草在重击下晃了晃,“她跟着我去做佣人,就像在穆宅一样,端茶倒水,捏肩捶腿,洗碗家务,这些我能要求你为我做吗?你毕竟是半个主子,难道你还想重新返回曾经的噩梦,每天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沈碧成听到我的怒喊和那一声清脆的撞击,她推开窗门从里头出来,她看到这样一幕蹙了蹙眉,走向呆住的可心,可心看到她喊了声二太太,泪水便夺眶而出,她扑入沈碧成怀中,“三太太要抛弃我,把我留在这里,我昨天还幻想她会给我一笔钱放我离开,尊重我的选择,可我没想到今天等来的是这个结果。二太太,是不是对于人生,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沈碧成抱着她,她偏头看我,我脸上的冷漠让她点了下头,“不是没有选择,而是找不到更好的选择了。程欢救过我,她为我的任何安排我都心甘情愿,因为如果不是她所有人根本不会记得还有一个我被关在地下,我会死在下面,也报不了我的大仇。她是我的恩人,给了我重生,给了我幼子瞑目,她让我去死我也不会犹豫。可我现在比死好太多,你看我是不是很尊贵,老爷给了我很多,我每天可以享受生活,吃好穿暖,可以为我夭折的儿子上香扫墓,可以到我想去的地方,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不用卖唱不用练嗓,什么都不用,每天越来越懒,除了这辈子再不能圆做母亲的梦,我难道不是得到了很多女人想也不敢想的东西吗。”
可心呆呆的看着沈碧成,她眼睛里还蒙着泪雾,她似乎更信任沈碧成的话,她问是这样吗。沈碧成说是。
她抹了把眼泪,“我也可以像您一样,指使佣人,吃好穿暖,做我想做的事,除了为老爷守身守灵,其他的我也是自由的,对吗。”
沈碧成点头,可心没再抗拒和挣扎,她捂着脸啜泣了片刻,我目光落在她耳垂悬挂的翡翠耳环上,定定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出露台。
第三天傍晚,吴助理到穆宅接我离开,我当时在餐厅吃饭,除了穆津霖留山庄处理事务没回来,其他人都在,包括大太太也在。吴助理那一声接程小姐离宅,所有人用餐的动作都瞬间停顿住。
沈碧成最先反应过来,她抬头笑着对我说了声一路顺风,便继续若无其事吃菜,褚慧娴将勺子撂下,她吩咐佣人推她上楼,她从我面前经过,我看着她,她没有看我,脸色十分平静。
可心身后的佣人捅了捅她手臂,示意她说句什么,可她没有开口,只闷头喝粥,似乎对我还带着怨气。
我早安顿好了曹妈,让她跟在沈碧成身边,不做什么差事,就陪着她,以后在宅子里养老。
九儿从楼上跑下来,她拎着一个硕大的包,吴助理问我还有什么需要准备吗,我摇头,他推开门侧身迎我出去,我没有迟疑,也没有留恋,带着九儿从穆宅离开。
我走出庭院看到沉下的夕阳波光中,一辆黑色轿车车灯在闪烁,周逸辞坐在车中正透过半拉下的窗子看我,他脸上大部分祥和安静,小部分是深邃的笑意。
我看到周逸辞那一刻,忽然觉得如释重负,那是怎样一种感受,我没办法用苍白的语言形容,经历千般波折,我虽然还是无法和他光明正大,但我终于不需要顾忌那么多,什么后母继子,什么人伦禁忌,什么天道轮回,什么礼义廉耻,管他的呢,谁来指责,谁敢来指责,我不再是三太太,我是程欢,一个想要为周逸辞生儿育女,陪他白首蹒跚的程欢。
能够发疯或者撒娇扑入他怀中,和他紧紧抱在一起的程欢。
我朝汽车冲过去,吴助理和九儿没有料到我忽然间跑起来,他们大声在身后叮嘱我慢点,然后惊慌失措追赶我,两个人伸出手臂恨不得立刻将我托住。
周逸辞看我挺着肚子奔跑,微微蹙了下眉头,他将车门推开,我直接钻进去扑进他怀里,气喘吁吁的大笑,他语气带着责备,从我头顶蔓开,“是不是又欠打了,哪来的胆子不好好走路。”
第129章 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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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粉色
周逸辞接我回公寓后几乎每晚都回来居住,以前他养着我那阵,还有时夜不归宿忙于应酬,现在可能担心我怀着孩子不方便,特意推掉了所有晚间安排。
他忍急了也会碰我,但力道越来越小,对自己控制得很苛刻,有时我看着他满头大汗双眼充血的样子,觉得特别心疼。
他每个周末都会尽量腾出时间陪我晒晒太阳逛逛母婴店,尽管每次我们都担心碰上熟人,所以他大多数留在车里等我,只有保镖跟着我下去逛,但我仍旧觉得很幸福,因为有他在暗处盯着我保护我,我每一回头他都会立刻给予我一个眼神或者笑容,我是他妻子,他是我丈夫,就是这样的感受。
保姆在餐桌上也说先生以前回来没有这么勤勉,现在不知道表现给谁看,几乎一有空就黏着程小姐。
周逸辞正端着汤碗喝汤,他听到保姆这句打趣的话,脸色沉了沉,“我没其他地方住。”
保姆哎呦了一声,“先生如果没有别的地方住,多少人要流离失所了。”
周逸辞哭笑不得,他看了一眼我,见我咬着筷子头正朝他笑,而碗里的食物却一丝没动,他问我怎么不吃,是不是不合胃口,我说凌晨爬起来开小灶吃撑了,现在不饿。
他问我在家里待着腻不腻,其实我早就腻了,但我不敢自己一个人往外跑,我知道他不见得同意,他不是困住我,而是担心我出事,可他又不方便哪里都陪我去,他也没那么富裕的时间,他已经尽量陪伴我,可还是寥寥无几。
他用方帕擦了擦嘴角,“听说步行街那边新开了一条夜市,晚上很热闹,挨着湖畔景色也非常漂亮,今晚我有点应酬回不来,你可以让九儿跟着去逛逛,但电话保持畅通,有事立刻联络吴助理。”
我兴奋得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他身后展开双臂抱住他,在他脑袋上落下一连串的吻,把他头发啃得乱糟糟,一点型都没有,我盯着他鸡窝一样的头顶高喊周先生万岁!周先生伟大!周先生是世上最帅的男人!
他嗯了声,“周先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