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那年,他登台唱戏一炮而红。当时的唐英韶与其他昆曲戏迷们为了复兴昆曲而做着多方努力。初见时,钱云笙的美貌令唐英韶惊为天人。靠着若有似无的勾引与雌雄莫辨的风情,钱云笙轻轻松松地使唐英韶拜倒在他的长袍下。
两人之间的第一次,纵然内心已经任命,但钱云笙扔失控地手脚并用激烈反抗,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就是说他吧……被高大健壮的唐英韶固定住身形后,羞耻的地方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痛……
那夜过后,屈辱的烙印深深地印在他身上,如影随形。
唐英韶是位很好说话的金主,他掷出大笔金钱为钱云笙作势。短短一年内,钱云笙就从稍有名气的地方旦角红遍了大江南北……
钱云笙18岁那年,雪荷泽搭乘的洋包车在街上与他所乘的洋包车擦肩而过,惊鸿一瞥后注定了她悲剧的未来。
顾明月不能否认在钱云笙的感情里有雪荷泽的一席之地。他为了能够出人头地然后报仇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搭上复兴衰落昆曲艺术的顺风车,靠着唐英韶的资助成为戏曲界一颗光芒万丈的明星,为老班主报仇后变成仙霓戏曲社幕后真正的所有者,现今的班主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傀儡,帮忙向世人遮掩他与唐英韶的关系。出名,报仇,他都做到了,光鲜亮丽花团锦簇的生活却弥补不了他内在精神的空虚。钱云笙对纸醉金迷的大上海感到迷茫,对委身于男性感到无尽羞辱。他现在芳华正好,歌声绕梁,还能再唱个十年。但戏曲界历来新人辈出,新人压旧人,名角换过一茬又一茬,谁也不能预测未来如何光景……钱云笙不敢想当自己容颜老去音色浑浊时,究竟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从小就在戏班子里长大的孤儿,脱去一身戏服与响亮名头,就什么也不是。为了出人头地的不择手段,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也未可知。在他迷茫痛苦不得解脱时,雪荷泽的出现如一滴清甜的甘露浇灌在他干涸的心田上,润物细无声。于是在雪荷泽以死相逼地要求同他私奔的情况下,他最终妥协,未尝不是借着她来斩断与过去的纽带。
他把雪荷泽视为救赎,可惜她只是一位平凡柔弱的富家千金而已。两人在奔向北平投奔亲友的途中遇到土匪,雪荷泽不堪羞辱自杀身亡。
剩下的故事就带着点传奇的色彩了,衣着破破烂烂如叫花子一样的钱云笙一路颠沛流离地走到了北平,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抱着看一眼雪荷泽想要与他生活的地方的想法,晕倒在了一户人家前。
那户人家的女儿刚巧下学归来,心地善良的她叫佣人把钱云笙抬进屋子里照顾。在钱云笙从昏迷中醒来的刹那,恍惚间以为自己面前的人是雪荷泽,男主与女主的命运轨迹以雪荷泽的死为转折点,按部就班地展开了。
雪荷泽的死大概就是为了推动剧情发展,顾明月不免叹了口气。
“啪”的一声,顾明月被突如其来的响动惊得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她定睛一看,原来是钱云笙重重地把淡灰色的浅顶软呢帽仍在了梳妆台上,撞倒了几只梳妆用的小瓷瓶。
钱云笙心烦意乱,女人以往的热忱劲儿全无,竟呆呆愣愣地看了他半饷。她反常的样子结合着唐英韶临去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弄得钱云笙心里漫出一股名为酸涩的感情。
两年的追逐,今日就要画上句号了么……家中抽屉的暗格里还存放着她厚厚的一摞信,纵然他没读过书,字识的不多,也能断断续续地从字里行间体味出浓浓的情意。
雪荷泽是一团可以燎原的火焰,烈火般的热情早已把他的骨髓焚烧殆尽。
她进一步他便退一步,不拒绝,也不回应,默默地享受着她的好,自己真是卑劣的男人。
两年啊……听起来好似很长,但对漫长的人生来讲不过弹指一挥间的光阴,瞬间就能被淹没在记忆的洪流里。
本是他故意冷落她,但看她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竟不自觉地开口低声询问:“你到底是怎么了。”
顾明月等的就是这句话,欲拒还迎的手段,钱云笙还玩不过她。
只见一身粉嫩的妙龄女子猛地站起身,如一只迎风翩躚的蝴蝶一样扑到了身前人的怀里,扬起精巧俏丽的小脸,峨眉轻皱,红唇微颤,霎时间竟是泪雨淋漓。
此时无声胜有声,克制悲愤与纠结交混的复杂情绪在她的面容上不断地变化显现,欲言又止,欲说还休,神态弥漫着惶惑无措的眷恋与衷情。
咔嗒一声,钱云笙仿佛听到了嫩芽顶开冰封的表层,破土而出的声音。雪荷泽早就植在他心里的种子突然蓬勃地发芽生长,顶端开出了色泽浓艳娇娆的花,明艳得教人防不胜防。
绚烂到了极致,却无端地令他感到哀伤。
她竟也有如此脆弱无依的时候,那如断了线似的泪串,如钢弹打在他的心窝上般,带着揪心的闷痛。
情不自禁地,钱云笙伸手用大拇指拂去了她的泪,在女人愣怔的目光下,柔软的唇印上她的眼睫,吻去了其上将掉未落的泪珠。
那么轻柔的触碰,像是对待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
源源不绝的酸涩情绪蓦然涌上顾明月的心田,分不清到底是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还是她为雪荷泽命运的哀悼......
五指攥紧男人淡青色的衣衫,止住潺潺的泪泉,顾明月屏息敛气,眸光亮出了坚定的神采。
这一世,我既成为了你,便与他生同衾,死同穴,可好?
与戏子私奔的军阀家大小姐之三
“我不愿意嫁给唐英韶。”
清妍秀丽如同百合花的女子,眼里迸出希冀的光芒,表情惴惴不安又带着焦虑地仰视面前的男人。
“报纸上大肆报道我们两家的事情,你知道的吧?”
钱云笙默然地帮她揩拭脸上的泪痕,既知道又能如何,他这般看似光鲜,实则生活在上海底层的人,两大军阀家的联姻……哪有资格和能力去左右什么。
抹干净顾明月泪痕斑驳的脸,钱云笙侧过头后退两步,与她拉开约莫三尺的距离,低垂眼眸,以期避开女人那束让他无所遁形的视线,沉郁沙哑地“嗯”了一声。
“我,我不愿意!”顾明月用勉力鼓起勇气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加重不愿意三个字,并表情激动地朝钱云笙迈进了一步。
钱云笙一时间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什么又是他这般身份的人该说该做的,于是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如定在地上的一尊雕像。
“云笙……”女子的语调柔婉中带着迫切与令钱云笙不解的哀求情绪。
你怎么会天真地期待着我能左右什么呢……我明明才是那个连自己的命运都没有权利决定的人啊……钱云笙的嘴角缓缓地勾起,那双如琉璃般流转着华光的双瞳慢慢抬起,眨眼间笑意如春花开遍大地,“钱某在此恭喜了,雪小姐与唐少爷门当户对,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出口的话如一把双刃剑,刺到了别人,也割伤了自己……
“你,你!”顾明月做出一副不可置信又带着怨愤的表情,连声音都颤抖着,她三步并作两步,伸出胳膊怒气冲冲地朝钱云笙推过去,力气大得让男人踉跄着向后仰倒。只一瞬间,钱云笙便重重地摔在地上,而看似娇小柔弱的千金大小姐则气势汹汹地双腿叉开骑在了他身上。
这样的姿势太过不雅,可当下两人都无心去顾及,钱云笙被顾明月突然霸气外露的举动给惊住了,竟是毫不反抗地任由她摆布。平时雪荷泽虽然有些娇憨跋扈,处处标榜自己为新时代女性,但面对他时仍旧带着几分女子的羞涩,何时做出过如此大胆豪放的行为。
钱云笙呆呆地把眸光投向顾明月的脸,做出推倒男人再压上去的女子,面容怒气中带着哀婉,露出了萦绕着绝望气息的柔弱之态。
“你混蛋!明明知道我心仪的人是你!想嫁的人只有你!云笙……云笙,你是喜欢我的,对吗?你干嘛要说出如此伤人的话……在那么温柔地……之后……钱云笙!我……爱你啊……”
钱云笙,我爱你,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但听她亲口说出来,这几个字如带着排山倒海般气势的千金重锤,重重地敲在他的心上。
深深的无力感溢满胸膛,他好恨……恨这个有权有势才能活得像人的社会,恨雪荷泽天真烂漫的一往情深,恨死无能为力无权无势做着肮脏钱色交易的自己。
青筋迸出,紧握到指尖泛白的拳头缓缓松开,钱云笙像是一瞬间泄了气的皮球,软趴趴地躺在地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若是我脸花嗓子哑,你还会爱上我吗?
“……不会。”
果然他们的爱都是又肤浅又廉价……钱云笙木然地想……
“我对你一见钟情……你的外貌确实起了决定性作用。”顾明月没有去否认这个事实,语言未有丝毫辩解之意。“若你一开始就脸被划花嗓子嘶哑,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爱上你,或许一辈子也不可能注意到你……但是,我既然已经爱上你了,那么就算你以后脸花嗓子哑,甚至……”她说不下去后面的话,里面的假设太过不吉,“我仍然会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