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徐知乐不会回来，而且不会泄露我们家里的事？”徐父则看向徐若淳，“他的家里人都贪婪得像吸血鬼，万一哪天后悔了，想回来捞点好处，难道我们还得接受？”

“他的家人或许会，但他不会。而且我安排了人照顾他一段时间，万一他产生了别的心思，我也会第一时间知道。”徐若淳假笑道，“与其关心这个，不如看好咱们自家的人，别上一秒人刚离开，下一秒就眼巴巴地凑上去找他回来。”

她的语气讥讽十足，徐母面露不满：“都是自己家的人，别乱说！”她以为徐若淳所指的是徐云霆，心里难免嘀咕。而柳一帆则涨红了脸，突然踢开了椅子起身，一边扔下一句冷语：“还找人照顾他做什么？那么有本事，怎么不一个人住？怕是笨得像头猪，锅碗瓢盆都分不清楚，最后把自己给饿死。”

两个孩子都不欢离席，长辈也嗅出点诡异的味道，不过罪魁祸首恐怕已赴千里之外，就算有诸多隐秘，也终究是过去式。徐母拍了拍胸口，眉宇间却笼着一团阴影：“当初念旧把徐知乐留下就是个错误，本来只是看他可怜，没想到他居然做出那么胆大包天的事！幸好他没有和我见最后一面，不然……”也许她会控制不住，做出可怕的事情。

徐云霆是她最得意最骄傲的孩子，却和弟弟发生了不伦的关系，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但那也像凌空扇她一耳光：她生了一个变态，惹人指指点点的怪物，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两个曾经宠爱的孩子感情升温，甚至很可能已经发生了关系！

疯了，都疯了！她不能接受自己的作品产生污点，而那污点甚至庞大到将那些光芒尽数抹去！徐云霆是个和小他十几岁的假弟弟发生关系的同性恋，一旦传出去，他就完了，自己也完了，整个家都完了。

他们会成为笑话，成为众人津津乐道的“传说”，她此生都会抬不起头来！她恨！她恨徐云霆的不顾后果和冲动，她恨自己最悉心培养的孩子却给她最致命的一击，她恨当年交换孩子的柳家人，恨捅破这件事的徐怀远，恨徐知乐不念恩情、和哥哥搞在一起，也恨当时将徐知乐留在家里的那点仁慈！

那天晚上，她简直要晕过去了，身体的所有器官都在叫嚣着不适，那晚一夜未眠至天明。但她第二天还得强装平静，幸好徐若淳这时候走进来说：“妈，这件事……就交给我处理吧。”

徐知乐走了，消失了，这件事保密得很好，只要所有人都缄口不言，那么摇摇欲坠的脸面还能缝缝补补地维持下去。

……唯一的变数是徐怀远。

“至于徐怀远，我已经在找了，现在已经有了线索。”像能读懂她的心一样，徐若淳突然按住她的手。

她点点头，然后注视徐若淳的眼睛，又哭又笑。

“最近……你大哥的那些事，也暂时交给你做吧。”她捂住眼睛，“他……让我很失望，也许我……培养错了对象。”

徐若淳的嘴角一点一点地勾起来。

“爸，妈，你们放心吧。”

85 全身镜

徐知乐的目光穿过飞机舷窗，落在一望无际的洁白云层里。玻璃反射出他的半边脸庞：面孔已模糊不清，但一双眼睛却明亮，只是睫毛垂着，仿佛掩藏重重心事。

视线往下，他已经看不清家的位置了。

那个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如今被远远抛在身后，可能再也无法回去。曾经为留下做出的努力还历历在目，而现在……却如大梦初醒，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那份迫切地想要留下的心情已经淡去，变为不知为何而执着的迷茫。在姐姐面前，徐知乐就这样揉着眼睛，轻声问：“我……我是不是就不该出生？”

徐若淳吐出一口气，目视别处，一言不发。

“我是不是……是不是天生就是个……讨厌鬼，所以……所以我的亲生父母才……要换掉我。然后……然后在……在你们家里，我也总是给你们添麻烦，是不是？”

徐知乐的肩膀连带着脖子垂着，畏畏缩缩的样子，徐若淳还记得他幼时的模样：嚣张跋扈，天不怕地不怕。只是过了几个月而已，一连串打击就能将人摧折成懦弱的样子。

她抿了抿唇，微微弯起脊背，双手按在徐知乐手臂旁，与其平视。

“这些东西，都不重要，”她目光犀利，“最重要的是你对别人有没有用处。”

徐知乐不明所以，睁大眼睛看去，方才蓄在眼底的泪水也颗颗滑落。

“你以前觉得自己受人喜欢，不是因为你做得有多好，只是因为你是我弟弟，是我们家最小的小少爷。而现在，你觉得没人喜欢你，也只是因为你曾经除了身份一无所有。”徐若淳拍了拍徐知乐的头，“只有在你身上看见了想要的东西，别人才会想要来讨好你就像你亲生母亲一样。

“她没有阻拦将你送走，因为她可以获得一个更好的。她现在想要你，是因为她只剩下你一个孩子、甚至是唯一一个亲人了。

“所以……”徐若淳拍了拍徐知乐的肩，“做一个对别人有用处的人吧。”

这番话令徐知乐首先想到了二哥，他似乎有点明白过来了，过去的那些蛛丝马迹，也许，二哥喜欢他、和他上床，只是为了对付大哥而已。

柳一帆……柳一帆那天晚上说出的话，也都表明了过去对他好是为了欺骗和玩弄他。从头到尾，这只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报复而已。

至于大哥，大哥亲近他，或许也是一样的原因：他太傻了，又很好操，所以哄着他随便玩玩。

维系他们关系的“用处”，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上床啊。

那姐姐呢？

徐知乐抹了抹眼泪，抬起头：“那……你呢？”

“嗯？”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徐若淳挑起一边眉毛，然后咧开一个笑。

“这么快就变聪明点了，”她摸了摸徐知乐的头发，“当然是因为……你对我有用啊。”

－

徐知乐不明白那句话的含义，他现在什么都没有，还能有什么用处呢？

只是，那捉摸不透的“用处”给他换来了不少看得见的好处：姐姐安排了一个身边的助理照顾他，陪同他上了飞机，前往一个陌生的城市。在那里，已经备好了住处，未来学籍也会转到附近。临走时还塞来一张卡和名片：“每个月我会给你打一笔生活费，不要和这边有联系，如果遇到什么事，再给我打电话。”

徐知乐讷讷地点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被抽走，然后塞进来一部新的：“这个，也用不着了。”

打开新手机，联系人里空空荡荡，一切都是崭新的。

就像他即将面对的、全新的人生。

他真的离开了，是不是就能解决问题，所有人都会高兴了呢？

是啊，如果他走了，大哥就再也不用纠结他和家人之间的抉择了，爸妈便不会因此而生气，柳一帆也不用再看见讨厌的家伙。至于二哥，从头至尾都没有很在意他，现在他走了，也没什么影响。

所有人都获得了更好的结局……是这样吗？

可是，为什么……还会有点难受呢？

鼻尖一酸，徐知乐拱起背，将身上的毯子扯紧，勉强抵挡空调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