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在门缝里偷看过他们上课,爸爸总会不苟言笑,厉声指导阿克塞斯,只有在阿克塞斯做得好的时候,嘴角才会有一抹很浅的微笑。
母亲对阿克塞斯的态度很冷漠。不是父亲的那种严厉藏着温情,而是真的疏冷和不在乎。
魔法大陆的纯血贵族,总会对来自大陆外的巫师带有某种高高在上的排斥性。
安雅其实也不太喜欢阿克塞斯,与其说不喜欢,不如说是有些害怕他。
阿克塞斯不是一个亲切的人,他很冷淡、不爱笑,也不爱说话,有一头微微自然卷的银发,身子特别高,在一群黑乌鸦似的大哥哥里总能让人一眼看见,也看起来更有压迫感。
安雅在城堡里玩耍时,遇见的每个人总会摸她的头,夸她可爱,给她各种糖果饼干,只有阿克塞斯,遇见时不是只点了点头就错身离去,就是说她的声音太大、说她的裙摆肮脏了、说她不能吃太多糖果,不然正餐会吃不下。
阿克塞斯就像是第二个父亲一样,总是在淡淡地教训她。
可每次听到母亲针对阿克塞斯时,安雅虽然听得不是很明白,也不感到痛快,胸口某处反而闷闷的。
她托着腮,小脸皱成一团,想着阿克塞斯也没这么差啊。
她有时在城堡里迷路,是阿克塞斯先找到她,带她回家。会帮她整理好乱糟糟的头发和衣服,抹干净她沾满泥巴的小脸。在她牙疼躲在角落不敢去看医师时,也是他取来甜甜的药水让她的牙齿不再那么疼。
阿克塞斯虽然总是冷着脸,不给她糖果也不夸奖她,可安雅并不讨厌他。
在安雅四岁的时候,外边出了大事。
那一夜,安雅刻骨铭心,她是长大后才明白那一夜的事情有多严重。
当名为“煤心党”的黑巫师组织崛起时,魔法议会和各大家族都不当一回事,没把隐患及时扼杀在摇篮里。
煤心党日渐强大,他们蛊惑心智不坚定的弱者,煽动心存恶念的强者。
当魔法议会终于意识到这个庞大组织的危险时,恐惧和血腥已倾盆落下,煤心党作出了骇人听闻的罪行。
或许是为了震慑其他巫师,或许是为了彻底清洗旧时代,煤心党的党首亲自出马,率领精英,伏击了身为旧王朝遗族的洛林家。
这桩血案,震惊全大陆。
洛林家的伟大先祖,曾手持湖中剑,率领一众巫师和战士,推翻暴虐的龙之王朝,斩落所有巨龙的首级,那位大帝让这片大陆的天空再无真龙翱翔。
她开启属于人类的荣光时代,她的后代统治这片大陆长达千年,就算王朝在两百年前瓦解,族人从此退隐,那个家族依然是这片大陆的历史象征,是所有巫师心中关于剑与魔法的重要图腾。
而如今,那个家族的血脉几欲断绝,本就稀少的族人皆死在煤心党的手下,只剩下家主苏菲夫人的女儿逃出生天。
人们在瀑布悬崖下,发现了夫人早已冰冷的尸体,和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尚存微弱气息的女婴。
洛林家族在退位后就很低调,苏菲夫人也很谨慎,她是少数预见到煤心党会成大患的女巫,对煤心党十分防范,只有部分亲信知道她的行踪。
洛林家会遭到灭顶之灾,皆因有人背叛了他们。
就算王朝已经不复存在,洛林家和所有封臣的主从关系早已解除,但各大家族还是视自身为洛林家最忠实的盟友。
尤其是巴斯克维尔家。
而叛徒也是另一个发誓会永远守护洛林家的家族。
消息传来北地时,外边的夜色浓浓罩落,如死神的披风。
安雅透过门缝偷看,第一次见到母亲如此愤怒,高傲的她失了仪态,捶桌咆哮:
“叛徒!”
安雅被那声怒吼吓到,在门外瑟缩往后躲,靠进了一个坚实的怀里。
阿克塞斯不知何时出现,在后面轻轻揽住她的肩,他伸指抵在唇上,示意安雅别出声。
他想安抚安雅别害怕,可安雅还是感受到了阿克塞斯也在不安。
相较母亲的怒吼,父亲表现得很冷静,他只是默默取来两幅轻甲,那是巴斯克维尔家的祖传战甲,通体漆黑,宛如鳞甲,肩胛上恶犬浮雕露出尖牙。
母亲很快冷静,与父亲深深对望,他们的双眼似乎一瞬变成了那恶犬,狠戾凶恶,咬住了敌人就绝不松口。
在门外偷听的两个孩子被叫进来,父亲嘱咐阿克塞斯好好照顾安雅,阿克塞斯没说话,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一边的安雅已经昏昏欲睡,她想让母亲抱她,让母亲唱歌哄她睡觉,可抱住她的是阿克塞斯。
她睡眼惺忪,目送父母披上战甲和斗篷,一个手持权杖,一个手握锤子,背影消失在漆黑夜色的大雾里。
远在北地的巴斯克维尔家放出宣言,血债血偿,他们将猎杀所有叛徒。
洛林家的血案成了导火索,彻底开启魔法议会和煤心党的巫师内战。
这些风风雨雨,都被高耸的冬神山脉阻挡在外,巴斯克维尔家的安雅小姐最大的烦恼,是新保姆太过严厉。
阿克塞斯搬进了洋房照顾起安雅,他认真又负责任,上着学的同时又严厉管控安雅生活的方方面面。
他不会哄小孩,语气总是很平淡,可总有一股威严,有时安雅太顽皮或不听话,他又会变得严厉,凶得安雅乖乖听话。
安雅开始抗拒他,甚至有点讨厌他了。
可是,每当安雅陷进分离焦虑,深夜被噩梦惊醒,在被窝里偷偷哭泣时,又是阿克塞斯从走廊的另一端奔来她的房间,抹干净她的眼泪,小小声唱歌哄她睡觉。
安雅主动伸出手勾住他的尾指,想让阿克塞斯多陪陪自己。
“艾斯,哥哥……”安雅还不太会唸阿克塞斯的名字,她哭过后鼻音很重,更是口齿不清,“安害怕,要哥哥陪。”
她拉了拉阿克塞斯,又拍拍自己的床。
阿克塞斯没有应答,只专注哄她睡觉。
“睡吧,安雅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