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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妱蓦地一惊,放在膝上的双手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却马上被丝萝的手按了下来,她握着主人的手,平静道:“娘娘,奴婢早就?说?过,既然认了您是主子,就?不再有回头路了,说?句僭越的话,奴婢与您异体同心,怕是也必须随您同生共死,这比亲父母还要亲近。”
姜妱怔怔的看着这个自从重生便从没有离开自己身边的女孩,她的语气变得恳切真挚,又带着急于剖心表白的热切:“奴婢之前其实不算是个人……既然您将我?当做人看,便多给我?一点信任吧……您既然什么都不避着我?,我?有什么是猜不出来的呢?”
姜妱深吸一口气,觉得原本因为安儿即将离去?的酸涩被强行压下去?了,这时候却被丝萝的话一股脑的扯了出来,她眼眶发热,泪意溢满之后不可抑制的落了下来。
丝萝帮她擦泪,又道:“您别怨奴婢想得多探究您的事?……实在是您完全没有避讳过,这让奴婢想猜不到都难。”
姜妱现在的感觉不太好形容,她一边有些恐惧旁人看出她的来处,不愿意与任何人道出她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混乱不堪的往事?,但?是另一边,在丝萝坦白她其实猜到时,又觉得之前牢牢将心脏捆住的绳索一下子松了开来,整个人呼吸吸进去?的气息都变得清甜。
姜妱将眼泪擦干,才低声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丝萝跟在她身边将近一年,头一天就?知道她并?非褚皇后,而是是秦国人,生于高宁府青庭县,年纪不详,但?是家中弟妹已经成亲生子,想来也并?非少女的年纪,诗词书画没有不会的,回到后宫待了这半年却也没有半点不适应,礼仪一切都熟悉,最重点的是,她死在三年现在是四年前。
丝萝只是个丫鬟,她顶多是识得几个字,并?不知道那传说?中的姜妃是哪里人,但?是她却知道姜妃的大致丧期,以?这个为基础,在什么消息都很灵通的内侍省内稍微一打听,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她没有隐瞒,将这一年来点点滴滴的线索是怎么串起来的都告诉了姜妱:“您将奴婢想得太迟钝了……这么多事?,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姜妱默默地摇了摇头:“我?不是觉得你迟钝,而是……顺其自然……”
换言之,她潜意识里十分相信丝萝,笃定?她就?算知道什么,也会站在自己这一边,若非如此的话,她回宫以?来其实有很多动?作,这些都不适合让知道她并?非褚后的丝萝参与,总该找个借口把她打发了,即便做不出杀人灭口的事?,也该施恩放她回家才是。
“回家又有什么意思呢?奴婢的父母去?世了,家中是几乎没有相处过只会要银子的兄长嫂嫂,若是……能回家奴婢肯定?求之不得,毕竟什么都比稀里糊涂的丢命强,现在……让奴婢陪在您身边吧,除了您身边,再没有可去?之处了……”
丝萝是含着泪说?出这番话的,姜妱因为怜惜而感同身受,当即感受到了那种?心酸和痛苦。
丝萝见她低落,自己反倒振奋了起来:“不提这些鸡毛蒜皮了。说?正事?吧所以?说?,安儿确实是……”
她指了指北方?的方?向。
姜妱心中还是不太好受,她点了点头,把她的想法告诉了丝萝。
丝萝道:“这次是一定?要将他送回去?么?这是您……就?不能留下来么?”
她对于安儿其实没有太深刻的感情,这个提议纯是为了想要姜妱过得更舒心。
姜妱摇了摇头:“他一定?要回去?……即便现在反悔也晚了,要是我?没猜错,他姐姐这次亲赴会盟,就?是为了接他回国,我?们在外面派去?寻他‘父母’的人还没有回信,不过估计也不远了。”
相比她们,殷宪行事?更加自由,要不了多久,就?会把一切办的天衣无缝,她们只需要顺水推舟罢了。
丝萝叹了口气。
*
谈盟约实际上是个大工程,两国使?团的人一整天都没出议事?厅,听说?里面唇枪舌战,吵架的声音几乎要把殿门顶翻,中午略对付了一口,下午便又继续吵……继续议事?。
直到傍晚,天要擦黑的时候,傅初鸿才怒气冲冲的闯进姜妱的大帐中。
把正对着烛光看书的姜妱吓了一跳,她站起来,示意丫鬟们将皇帝的外衣脱下来,又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傅初鸿挥开宫人,站在姜妱面前,一定?要她亲自动?手,姜妱便轻柔的替他解了外衣的配饰、束带,脱下外衣搭在屏风上,又见他头顶有些沉重的金冠拆了下来,交给一旁候着的宫人。
傅初鸿看了姜妱好几眼,这才勉强将火气压了下去?,但?仍是含着怒意骂了一句:“黄口小儿,竖子无礼!”
姜妱的动?作一顿,回身过来:“怎么,谈得不顺利么?”
傅初鸿冷笑一声:“何止是不顺利,殷宪那个黄毛丫头,真是好尖利的一张嘴,又贪婪又强硬,什么好处都想占,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么大胃口!”
姜妱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毛,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但?是傅初鸿也不需要她问,可能是情绪积攒的狠了,当下倒豆子一般把殷宪是如何摆弄秦晋两国使?团的事?说?了一遍。
“她长的就?是一副不好相与的样子,说?起粗话来浑然不像个女孩子,也不知道秦帝是怎么教导的,简直是个泼妇!”
其实外交议事?,原本也不是什么温文尔雅的场面,多的是使?臣们彼此攻讦,说?一些粗话很正常,但?是当有人以?殷宪的性别做暗示性的言语攻击时,对方?居然一点也没有害羞,还当场以?更露骨的话反击了回来,只指那官员的下三路,不止是晋国的士大夫难以?接受,当场被气个半死,就?连秦国使?团的人都以?袖掩面,还有几个亲近的不停在扯她的衣袖,让她在外面“克制”些然后就?被殷宪呵斥“滚开”。
总之晋国人又惊又气,连准备好的说?辞都磕磕绊绊,在后面的唇枪舌战中不可抑制的落了下风。
这时殷宪反倒老实了下来,坐在与傅初鸿相对的座位上,手撑着下巴来回的观察他们,只在涉及最关键的地方?上出言,但?是她的话在秦国往往一锤定?音,身后所有的使?臣都不敢有反驳。
她的嘴真的很紧,涉及核心利益如人口、马匹和兵器上一口都没让,用什么技巧去?引导、利诱、威胁都不松口,就?算她身边的近臣听到那巨大的数额时都不免犹豫,只有殷宪,真是让人想要把她那张铁嘴撬开。
“油盐不进!”傅初鸿想到就?要生气:“我?看她没什么和谈的诚意,就?连四年前殷溶都没她跋扈……当真想南北两头开战么?”
这样一说?,他又有些踟蹰了:“这么强硬,难道漠辽那边已经大概分出胜负了么?”
那大概率是胜了,但?是就?算胜了,秦国损失了多少兵丁,多少粮草,国内的国力有没有受损,这些都完全不清楚,晋国不可能就?这么不管不顾撕毁盟约开战的……
他越想越头疼,就?连殷宪表现出的强硬都被他脑补成了有恃无恐,刻意煽动?战争,就?为了彻底摧毁玉台之盟,好一举南下。
他越头疼,嘴里便越要怒骂,姜妱不想听这些,便转移话题道:“没想到一个小孩子脾气这么硬……妾还当你们相处的不错呢,昨日都能聊些家常。”
“昨日?”傅初鸿几乎以?为自己气的记性差了:“昨天光是大典就?够忙了,一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哪里有时间闲谈,结束之后就?各自回去?准备今天了。”
“是么?”姜妱一顿:“您没跟那孩子聊到妾么?昨日她来的时候还很礼貌呢……”
“当然不会……”傅初鸿拽着姜妱额的手让她给自己按揉头部?,口中道:“朕的皇后金尊玉贵,做什么要变成那些蛮子口里的谈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妱的手无意识的施力,心中却像是闪光乍现,似乎一下子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傅初鸿熬了两夜,实在是困了,就?地在姜妱这里睡下了,连晚饭都没来的及吃,姜妱确定?他沉睡之后,到外面招来了李穗。
“你去?确定?一下,我?们派去?看着江兰泽的人怎么回的话,他有没有跟秦储见过面?”
李穗当即道:“这个不用问,奴婢知道江大人昨日在高台上画了大典的草稿,之后关在自己帐中,连饮食都是仆人送进去?的,要说?专心作画,也不一定?到这种?地步,倒像是不想露面似的……”
姜妱得到了答案,后面的几乎什么也听不清了。
傅初鸿今天之前没有跟殷宪私下交谈过,曹无恙也处于……一些原因并?不愿意真的与秦国众人见面,那……殷宪是从哪里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