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恐怕只有那一个人能引起谢安青这么大的情绪起伏。
何况那上面还密密麻麻写满了“阿青”。
什么时候写的呢?
她狠心?划掉她写在上面的信用?卡密码,把她的心?意全部还回去那天?还是后来一次次被推开,没?了办法?
一下子写这么多,手不疼吗?
谢安青手指发白,忽然想起在公交车上拆开的那个信封,里面的纸条,纸条上陈礼写的关于自己吃药的时间、咳嗽的次数。她的字,撇捺折钩全都?在发虚,是疼得吧?那密密麻麻写这么一张“阿青”,她要忍多少痛,流多少汗?
谢安青弓身在膝盖上,撑起的肩膀渐渐发抖。
许寄攥着手机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走过来说:“生气就?去骂,担心?就?去陪,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走?”
看不见,摸不着怎么都?不比当面拉扯好受。
谢安青摇了摇头,声音闷在腿上:“没?生气。”
对她的怨恨早在出事那晚,就?已经被Flora的话打消了,往后日日照顾她,看她被狗、被蛇,被各种噩梦缠住,一不留神就?会把胳膊肩膀抓搓出一片血红的样?子,也开始对她总是一笔带过的经历感?同身受。
她真的很怕狗。
谢安青手指捏缩,抓着肩膀,脑子里,和陈礼于平交道口初见那天,她站在水渠里,肩膀发红的画面冲击着她。
她就?是特别怕狗,那天流血的小腿不是为了接近她编造的谎言。
那是一场持续十几年也无法消化的噩梦。
十?几年都是她年龄的多一半了,那些事发生的时候该多恐怖,才会让她这么“念念不忘”?
谢安青无法想象,趴在腿上哽咽。
在医院的这几天,陈礼每一声痛苦的呻口今,每一次抓红的肩膀都?是刀子戳着她的心?脏。
她开始了解她的处境,开始共情她的艰难,越深入,越控制不住反思?自己爱情至上,它在,陈礼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它不在了,陈礼的话便变成耳旁风,杀人刀,要么无视它们,要么憎恶它们,独独没?有成熟理智地剖析过它们。
是不是只要她当时多想一句,就?能找到和平的方?式结束那段关系,陈礼的手现在就?不会疼,心?就?不会坏?
谢安青这四天反问了自己这个问题无数次。
她知道自己又开始纠结内耗钻牛角尖了,陈礼不想说的事,她就?是想千百句也想不出来所以然。
可就?是控制不住。
太?喜欢她了。
越来越喜欢。
喜欢交织着心?疼,还有每一次反问自己时,陡然滋生的……歉疚……
谢安青低声发笑,嗓音潮湿:“我看似主动,其实一直都?是那个享受的人,她给我的好,我照单全收,理所当然,给她的回报除了谈情说爱,从没?有回头去为她做点什么,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表示。”
许寄:“……爱情又不用?上称,没?必要非得你半斤,我五两。”
谢安青:“我知道。”
还知道“被爱”是感?情里再幸福不过的事,她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因为纠结这个,不理陈礼。
许寄说:“那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呢?
所有事情一清二楚了,为什么要走?
谢安青说:“去拿一样?东西?。”
许寄:“什么东西??”
谢安青:“能明?确我和她的关系,让我和她有一个家的东西?。”
许寄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仍然心?生羡慕,她胸口酸涩,强忍住情绪开口之?前?,听到谢安青再次出声:“我现在看不了一点她疼,不敢想一点她死。”
对她的喜欢越是浓烈盛大,越怕她疼;对她的怨恨计较越是微薄,越怕她死。
“我这几天一闭眼就?是她没?有心?跳的胸口和冷冰冰的脖子,我睡不着觉,吃饭呕吐。”像是神经失常了一样?,怎么都?停止不了折磨自己,“我对恐惧的承受能力快到极限了,一旦崩溃,我肯定又会去要求她,限制她。我在换位思?考时,笃定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要求她一定要做到?一定改变?”
“这对她不公平。”
“她也不是天生这样?。”
“往前?,她才是真的小公主。”
“我都?能想象她光芒万丈,自信明?亮的样?子。”
现在被迫流浪,吃尽苦头。
“我很心?疼她。”
“她一难受,我就?想哭。”
“我越来越乱,越来越接受不了生离死别这种恐怖的事实,甚至于打在她手上的针都?好像是扎进我心?里的。我太?恐惧了,快继续不下去,急需一样?东西?把我完完整整地打包给她,让我彻彻底底属于她,我好像才能安心?一点。”
刚好县里打电话过来,让她尽快回去一趟,讨论到市里汇报的事。
刚好陈礼要醒了,一切尘埃落定。
刚好她知道那个能让自己安心?东西?是什么,而且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