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蔷把?没有信号的手机装进口袋,抬眼看向?一动?不动?在雨里站了快两个小时的陈礼。现在别说是去东谢村,她们想原路折返回西林都是难上加难。

刚刚遇到救援的人,对?方说市领导已经亲临一线指挥了,可见情况复杂。

沈蔷迟疑片刻,拉上雨衣帽子走到陈礼旁边:“先吃点东西吧。省应急厅已经派了直升机,只要?网络抢修队一到,不出十分?钟就能完成微型基站的架设。等信号恢复,我马上给谢书记打电话。”

陈礼依旧纹丝不动?。

沈蔷来之前,韦菡反复叮嘱过她,看好?陈礼,她们现在基本确定,陈礼对?谢安青的感情没有她说的那么靠后,甚至可能比她们敢排的都要?靠前,所以她不能乱,在这?里,稍微踏错一步,就可能被洪水卷走,被淤泥掩埋。

“陈礼。”

陈礼僵硬的身体动?了一下,回过神来:“我不饿。”

沈蔷错愕,陈礼的声音……

陈礼在沈蔷看过来之前,掀开帽子让暴雨淋到脸上。

这?样眼泪就没有了,恐惧会被暂时冲走。

陈礼从白?天站到夜深人静,手机毫无征兆响了一声。

陈礼陡然清醒,拿出备用手机给谢安青打电话。

刚拨出去又掐断,怕谢安青认出她的号码,那这?一通电话打出去,她得难受第?三次。

陈礼快速切到卡2的新号。

耳边短暂安静。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陈礼愣了愣,像是没听懂一样低头看了眼手机,继续打。

“您好?,您拨打……”

“您好?……”

“您……”

“砰!”

沈蔷被很重一道关门声惊醒,忍着沉重急促的心?跳坐起来,看到车里只剩下自己和迷迷糊糊的助理。

“怎么了?”助理抓着头发问。

沈蔷看着外面倾泻如注的暴雨,一开口,声音紧绷发抖:“陈礼走了。”

助理一愣,猛地回头,看到后排空空如也。

“这?么大的雨,陈小姐去哪儿?”助理问。

沈蔷拨通韦菡的电话,心?口一阵阵凉得发麻:“东谢村。”

陈礼不知道自己具体走了多?久,2G信号刷地图简直难如登天,手机电量也撑不了太久。她在经历了四次走错路,三次差点被洪水冲走,无数次在泥里摔倒之后,终于看到了遇见谢安青的那条平交道河边的大青树已经被狂风掀倒了,河水暴涨淹没了庄稼。她顺着泥泞的窄路继续往村部走,那里有临时安置点,有吃的喝的,有……

“谢安青呢?”陈礼看了安置点死气沉沉,人人抹泪的画面很久,听见自己问。

谢筠双眼血红,语气平静,说:“死了。”

陈礼机械地转头看着谢筠:“不可能。”

谢筠的手机已经没电了,她要?来谢蓓蓓的,打开她作为宣委尽职尽责录下的全部过程:“她如果幸运,等天晴了,水退了,能在哪摊淤泥里挖出尸体,不幸运,这?就是你最后能看到的。”

“陈小姐,您高兴了吗?”

“以后再没有人会和她一样缠着您,没人和她一样,刻一个您的名?字,每天把?您攥在手心?里,看着爱着,更没人和她一样明知道荒山危险,还是义无反顾跑进去,就为找一块红色的石头,给您做一串能力范围内最有价值的手串。”

谢筠盯看着陈礼,咬牙切齿。

陈礼失聪了,听不到谢筠嘴里任何一个字,目之所及只剩洪水吃人一样把?那个人卷进去,在往后长达十几秒的视频里,再没有露出来过。

“咚。”

手机脱手掉进漫过脚踝的泥水里。

陈礼愣了一下,慌忙弯腰,想去捞。

谢筠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提起来,拉到跟前:“陈礼,她洗澡从来不关门这?件事你知道吗?”

陈礼木讷如锈,声音卡顿:“知,道。”

谢筠:“你一定不知道她不关门的原因。”

陈礼想说自己知道,谢安青跟她提过,说开着门凉快。话没出口,尖锐的嗡鸣在她耳中轰然炸开。

谢筠说:“她曾经因为歉疚、恐惧把?自己关在地窖里十天,差点死在那里,好?了之后,她开始害怕又湿又暗的地方,可我们这?里动?不动?就下雨,动?不动?就停电,她在洗澡的时候遇见一次,往后就再不敢关门。她怕。但你看看,她最后去了哪里?淤泥里。”

谢筠说完的瞬间陡然松手,陈礼站立不住,接连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停住。她满身的泥巴,眼神散落,落魄又狼狈。

谢筠看着,怒气比这?洪水暴雨大得多?,那才一个开始而已,凭什么有人在洪水里不见踪影,有人还能全身而退。

谢筠逼视着嘴唇青白?,两眼无神的陈礼,字字泣血:“她有三个奶奶,一个教她生?活做人,一个教她怎么安静,一个教她怎么活泼。在你之前,她们就是她的全部;你来之后,多?了一个你;她们都走了的时候,你也走了;你走了,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

“都走了?什么叫都走了?!”陈礼混沌发虚的目光猝然清晰,字句紧咬。

谢筠却忽然风平浪静:“就是都死了,在你和她分?手前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