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莺心中微动,轻抿了下唇,问他:“你为何这样看我?”
闻人湙拈起她一缕乌发,抬到鼻尖轻嗅,而目光却紧盯着她,简直像在刻意调|情。
她脸上一红,赶忙别过脸去。见她羞赧,闻人湙低笑一声,手抚过罗列在漆盘中的凤冠翠钿,说道:“这是我母妃与父王成婚时的礼冠,秋华庭之变后,留下的东西大都被充了公,唯独这件流落到了北方豪绅的手上,我为拿回它废了不少功夫,后来又觉着,不过是一件死物,何必要如此耗费心血……”
他目光渐渐移到容莺脸上。“如今看来,一切都值得。”
原来是前太子妃的礼冠,难怪奢华至此。当初的靖昌侯府嫡女,太子青梅竹马的心爱之人,确实配得起这样庄重华美。
闻人湙极少与容莺提到从前的事,以至于她偶尔会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太子遗孤,但也仅仅是偶尔罢了,这周身的气度到底是骗不了人。
“你从前……”她张了张口,又突然停住了。闻人湙未必喜欢她问起这些,毕竟回忆从前难免要忆起不好的往事,还不如不问,平白惹得他不高兴做什么。
“你是说秋华庭事变之前,还是遇见你之前。”闻人湙面上并无有抵触的情绪,相反因为她主动问起与他有关的往事,他实则是有几分愉悦的。
“我是指你小的时候。”她记得元太妃病重时还会喊“怀璟”,当时不知是何意,后来才明白过来,想必闻人湙小时候与太妃关系也十分要好。
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将她抱到怀里坐下。
“父王性情温和,母妃较他更严厉。我幼时便才名在外,师从天下名士,只是彼时性情顽劣,总是想尽法子躲避读书,时常躲到元太妃宫中。也曾不服管教,将太傅的儿子推到池塘,后来被一顿教训,亲自去向太傅赔罪……”
闻人湙说起这些琐碎的往事,语气始终十分平淡没有起伏,就像是在诉说旁人的故事般,牵动不起他的情绪来。
容莺莫名觉得难过,问道:“那你会想回到从前吗?”
闻人湙愣了一下,听出她语气中夹杂的一点同情,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说道:“往日不可追,既然已经无法挽回,不如向前看。”
他如今说得如此豁达,可过去也的确因为这些往日而深受折磨。如今提起从前,只觉得恍如隔世,一切安详日子都离他遥远,注定让他孤家寡人。
“好在有你,往后的日子才不算难捱。”
闻人湙倾身去吻容莺,她头一回启唇迎合,唇舌之间的缠绵有安抚意味,闻人湙心中一热,将她抱得更紧,手扶在她后腰处不断下压。
容莺在他不断的攻势下面色红晕一片,指尖都要泛着酥麻,眸中水润,眼神依旧清明。
容莺再去看容曦的时候,是以崔家小女的身份。容曦得知此事,脸色十分阴沉,赵勉就在一旁寸步不离地照看,用眼神警告容莺说话注意些。
好在容曦早知会有今日,只是没想到闻人湙竟能做到这个地步,虽面色难看也做不了别的,只能抱怨两句。“什么不要脸的东西,你左右也是个公主,如今却成了那不入流世家的女儿,早知当初就该将你与梁歇的婚事提前办了,好教他绝了这心思。”
赵勉正在替她剥橘子,闻言便提醒了一句。“公主该庆幸没有真的做出此事,否则梁歇的命也要被连累。”
容曦瞪他一眼,气愤道:“我与容莺说话,几时让你插嘴了。”
赵勉瞥她一眼没吭声,面色淡然地将剥好的橘子递给她。
容曦小腹已经隆起,周围人照料也就更为仔细,夜里赵勉再没有离过她身侧,然而她心中的怨恨始终无法消解,这孩子究竟是枷锁还是珍宝还不一定,要她如何也喜欢得起来。
她知道容莺心软,也不避讳什么,当着赵勉的面就提醒道:“日后你可记着,不能怀上闻人湙的孽种,否则才是真的叫他吃死了,再想抽身都难。”
赵勉听了连眉毛都不抬一下,对闻人湙的事毫不关心。
很快崔家的女儿即将与闻人湙成婚的事便传开了,好在容莺身为公主也是鲜为人知,随意替她安一个身份倒真不见得有太多人怀疑,只有崔家是苦不堪言。崔清乐在闺房中哭了两日,迎容莺进府的时候眼睛仍红肿着,还要强撑出笑意来唤她妹妹。
婚期已定下,只要亲事一成,一切都会成为定局。
容莺在几日迎合闻人湙后,他显然心情十分不错,对她的看守也没有从前那么严苛了。这几日她要暂时留在崔府,看着一堆陌生人替她张罗布置忙前忙后,无一人是她的亲人朋友,心中一点欣喜也生不出来。
婚服与翠钿金钗就摆放在容莺的房中,崔清乐与她交谈时笑容十分勉强,几次看向那华美的翟衣,神情中流露出悲戚来。
容莺夜里面对着那件翟衣,深思熟虑了许久,忽然看向崔清乐,友好道:“姐姐与我身量相当,要不要试试这件翟衣?”
崔清乐自然对这样的礼服心神向往,却只能拒绝道:“这不合规矩。”
“试上一试,没有人会知道的。”她低声劝道。“你穿上一定十分好看。”
崔清乐捏紧了手帕,眼神有松动的迹象,犹豫片刻,她看向门口。
容莺舒了口气,吩咐道:“聆春,关好门,我要换身衣服。”
56. 远走 她的头顶是明月,身后是长安城……
容莺看得出崔清乐的艳羡, 如果没有她,这婚事也许真的会落在崔家的头上。
崔氏兄妹野心勃勃,为了兴旺家族须得抓住一切机会努力往上爬, 再加上崔清乐对闻人湙本就爱慕已久,如今试了这华贵的婚服,心中不甘只会更甚, 看容莺的目光中都带了几分怨怼。
如今三哥已经离开了长安,容曦如今有了身孕,赵勉也不会对她做什么。容莺知道自己没什么可以失去的, 如今赌一把, 赌输了无非会被闻人湙教训, 可若是赌赢,她就能得到自由。
“我始终觉着,这婚服我是配不上的……”容莺眼中蓄着泪水,颇为楚楚可怜。“姐姐不是旁人, 必定明白我与帝师的关系, 日后只会给他留下把柄,惹得天下人耻笑。”
崔清乐见她情真意切, 心中诧异道:“你这是何意, 难道……难道你不愿嫁与殿下?”
闻人湙可是正统的皇室血脉,这样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人物,便是从前做帝师时便有贵女上赶着自荐枕席, 如今容莺一个不受待见的敌军公主,能得到闻人湙如此宠爱,简直是做梦才有的好事,她竟还敢不情愿?
意识到这一点,崔清乐心中甚至有了几分火气。就好似她心心念念得不到的宝贝, 在一个不如自己的人那里竟被嫌弃了,教她心里如何能好受。“你好大的胆子。”
容莺心中一紧,忙又垂下脸,言辞恳切道:“是我不知好歹,可这位子本该属于姐姐,如今我却鸠占鹊巢,抢了属于你的皇后之位,这些日来我都寝食难安。帝师不过一时糊涂,日后失悔却来不及了……”
崔清乐的心思恰好就让容莺给戳中了,就如话中所说,尽管她一再开解自己,也仍旧无法彻底摒弃心中怨恨,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这婚事正是被一个无用的公主给抢了去,如果没有容莺,她本是可以做皇后的,闻人湙身边的人便会是她。而她也能如心中志向,学做美名流传的卫皇后一般,让她崔家也名扬天下,荣光百年不衰。
这一切都让容莺给搅和了。
想到这里,她又不免烦躁,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不喜欢殿下,有心上人了不成?”
容莺本来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心中一急,随口编出个理由,说道:“不瞒姐姐,在长安时我有一未婚夫婿,本欲今年成婚,却恰逢这祸事。他与我两情相悦早有盟约,连百姓都知晓此事,而我此生也是非他不嫁……”
她言罢,突然揪着衣摆跪了下去,朝着崔清乐行了跪拜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