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纪景行终于露出了点尴尬之色。

“这不,就如信中所言,纪劼心悦你那丫鬟,但你那丫鬟如你当初一样,难以说服,纪劼就找我求教经验……”

而他就把以前用过的一些招数,一一诉于信中,传授给了对方。这封信算是验证所学的回信,可惜纪劼悟性太差,又来信求助了。

颜青棠嗔了他一眼。

“什么叫丫鬟?银屏现在不是丫鬟了。”

“好好好,她不是丫鬟了,是我口滑。反正大概就是这样,他落花有意,可惜流水无情。”

颜青棠想了想,皱眉道:“银屏由于幼年经历,吃过许多身为女儿身的苦。当初她父母只有她一女,一家三口倒是和乐,可惜家中有爷奶,还有叔伯,一大家子住在一处,因为她家无后,因此受过不少排挤和冷眼。”

“她爹是个老实人,日里在外面或父母兄弟那受了气,回到家也不会对妻女多说什么,家里的活儿他都是抢着干。她娘也是如此,碰见妯娌之间的排挤打压,她都会隐忍下来。你知道的,没有儿子,尤其又在乡下,就会底气不足……”

“可即使这样,也没换来好日子,日里一家三口干着最多的活儿,吃着最差的饭,逢着过年,兄弟家的孩子都有新衣穿,银屏却没有,因为她爷奶说,一个丫头片子不需要新衣裳。”

“若不出意外,其实这样的日子也不是不能过,可偏偏出了意外……”

那一年雨水少,却又正赶上稻谷灌浆,因此村民们都非常紧张,各家各户都要安排人巡夜,免得半夜被人掘了田埂,偷了田里的水。

夜晚蚊虫多,还不能睡觉,因此这是一个苦差事。银屏家几个叔伯都不愿意干,就推给了银屏的爹。她爹倒也没有推脱,天一黑就早早出门,和邻居家巡夜的人结伴看田。

偏偏有一晚出了事,竟有邻村的人来偷水。

两村的稻田有一多半相邻着,说是怕被人偷水,其实就是怕邻村的人来偷。

当时黑灯瞎火,只靠着几根火把照亮,反正不知怎么两边就打了起来,本来银屏的爹还从中劝和,不知从哪挥来的一锄头,正好砸在他头上,人当场就没了。

从此,母女俩唯一的天也塌了。

丧事还没办完,银屏的奶奶就骂母女俩是克星,克死了她儿子。后来,天天吵天天闹,最终母女俩被扫地出门。

无奈,银屏的娘只能带着女儿回到娘家。

可娘家哪有她的容身之地?

本就是普通庄户人家,一大家子人就靠着那几亩地吃饭,养了老的养小的,兄弟们也都成了亲,各自有了妻子和孩子,在家里住几天可以,住久了谁也容不下她们。

银屏的娘也是个好强的,就寻了邻居帮忙,帮她在城里寻了个给人洗衣的活儿,带着银屏来到城里。

只可惜她的命太不好了,也不知是积劳成疾,还是丈夫的死对她打击太大,命运又颇多坎坷,活儿没干上几天,人就患上了风寒。

连着养了几天也不见好,供母女二人借住的人家实在怕惹事,就将二人撵了出去。

无奈之下,幼年的银屏只能寻了个破庙供母女俩安身,却因身无钱财,请不起大夫,最后娘也死了,她自己则成了孤女。

这才有她自插草芥,卖身葬母,又被路过的颜世川买下这一出。

可以说,银屏一家三口的悲惨的命运,全是因“无后”而起。颜青棠之所以知晓这些,还是银屏来到颜家后,慢慢从她口中零碎言语中拼凑而出。

所以银屏是尝过世间最苦的人,知晓这个世道待女子的苛责,她平生最大期望,就是能靠自己掌握住自身命运,不受他人摆布。

这样的她,又怎可能去成亲?

听完,纪景行陷入沉默。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颜青棠缓缓道:“反正该告诉你的,也告诉你了。你替我对纪劼说,若无真心,若无决心,就不要去招惹她。”

她并未说出任何威胁之言,但纪景行何尝不明白她的意思。

人是她的人,她自然会护着,若纪劼真心也就罢,若只是图一时新鲜,胡乱招惹了人,之后兴趣没了,又弃如敝履,她是一定不会放过对方的。

哪怕这个人是端王世子。

“纪劼不是这样的人。”他说,“我肯定叮嘱他。”

见她柳眉紧缩,不甚开心,纪景行转移话题道:“对了,那学府筹办得如何了?”

颜青棠说:“本就是借了算学府的地方,修起来也不甚复杂,大概再有一月便能竣工,是时便可以开始招学生。”

当初算学府所用占地本就大,用了大半个皇庄,如今颜青棠打算建一座书院,把算学府包含进去,所以在此基础上修建即可。

“可想好了书院名字?”

“你觉得百川如何?”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有教无类,因地制宜。说明此地不光授文,也可以教授其他的,只要是对朝廷、大梁有利的,都可教的。

“此名甚佳,不过你要提前想好如何将学生们划分开。”他提醒道。

“此事我想过了,学生甫一入学,先学三个月,三个月后选择自己想学的主科与小科。其中学府划分,算学府是一府,农学府是一府,医学府是一府,兵学府是一府,暂时只划分这四大学府,其他可之后再补充,再设小科,由学生自己选修……”

夫妻二人商量了许久,互相拾遗补缺,直到同喜来提醒二人,快午时了。

两人回到东宫,刚进门,姝宁等人也来了。

“嫂嫂……”

“娘……”

怡宁和昦儿像个小炮弹似的,冲向颜青棠。其实主要是昦儿,他如今正是活蹦乱跳的时候,又不太懂事很莽撞。

见二人直冲冲就过去了,姝宁忙从后面一手一只把二人揪住。

“大嫂、你娘,现在有了身子,小心冲撞了她。”

怡宁对大姐的凶悍早已习以为常,一扒拉大姐的手,就挣脱了。倒是昦儿有点不能适应这个凶巴巴的大姑姑,他也不敢还嘴,也不敢挣扎,可怜巴巴地被拎着衣领子看着姝宁,像一只被抓住脖颈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