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他低下头,嘴唇附在我的伤口上,微闭着眼,敛去眸中冷残的寒意,就像哺乳期的婴儿,用力吮吸着我的生命,我甚至能听到血液冲出身体的声音。

他满足的呻吟着。

腿软得支撑不住身体,心跳得像要冲出喉咙,先前逃走的恐惧现在如数归队,我甚至有些自嘲,想不到自己还有做食物的潜质。

我靠在他的胸口,头枕在他的肩窝,微微抬起,就能看到他脖子上的脉动。我考虑着,要是继续流血下去,我应不应该咬住他的脖子,再把我的血吸回来。

“莫少爷,您可得给我留点啊。”我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他滞了滞,唇角一动,仿佛在笑。

我的头晕沉沉的,伤口处麻麻痒痒的,他的唇不像他的手那样冰,微微带了些暖意,他的舌更是火热,舔舐血液时,伤口就像被烫伤般,急速的收缩蠕动。血流像自己有意识一般争先恐后的往外冒,果然自甘堕落的人的血也是自甘堕落,这是我陷入黑暗前的最后的想法。

莫非天

莫非天看着昏倒在自己怀里的人,心底微微有些诧异。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血代替杀人成为自己的镇静剂呢?

太阳很刺眼,他抬起手,遮了遮这灼热的光线。那只染血的手,在阳光下,有种魅惑的魔力。鲜红的血,与那濒死般的冷白的手,交错成不可思议的妖艳。

事情,似乎在向他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没想要如此不知厌足的吸血,但是就像碰上了极品的鸦片,只要靠近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要舔舐那充满诱惑力的鲜血……晶莹璀璨、要把人勾引到堕落的地狱的鲜血。

地狱吗?他微微笑了,很适合他的地方呢,至少,会让他安心吧。因为当那温润的、带着他体温的液体流下喉,他才能从困扰了他十几年的梦魇中逃脱出来。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昏睡的人,苍白的皮肤,苍白的嘴唇,略长的刘海搭在睫毛上,随着紧闭双眼的颤动而颤动,很荏弱的样子,似乎抱着他的力度再大一点,就可以把他硬生生的折断。渺小的生命!但是奇怪的,却为了继续生存下去而努力,好像脆弱得有点可笑,有时却坚强的让人吃惊。

他轻柔的为他拨开刘海,深深地凝视着他紧闭的双眸。如果在睁开时,那双眸子总是晶莹剔透,淡淡的似水流动,莹润但不刺眼,就像朦胧的月光,看东西时也是专注的温柔,仿佛会说话,把主人的思想如实的表达出来,单纯而……干净。尽管堕落,尽管杀过很多人,他还是不得不承认,那双眼睛很干净。现在,那双紧闭的眼睛在不安的转动,是在做梦吗?突然很想知道,他的梦境里有没有他。

怀中的人很暖,不像太阳那样炽烈,但是温温润润,又隐隐透出一缕清香,仿佛一杯刚冲好的菊花茶。那洋洋的暖意透过手指传到血液,和刚刚流入他体内的产生共鸣,冰冷的身体也微微感到些许热度。

他一直都讨厌炎热,他从来不认为寒冷有什么不好,但是当他发现本该在房间里的人不见了时,他竟害怕再也不能拥抱那种温暖。这种想法几乎让他发狂。

不该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那个堕落腐朽的人,不应该牵引着他的思想,引领着他的感觉。但是此刻他在他的怀里昏睡,竟让他有了种陌生的感情,很怪,很难形容,只觉得心跳得非常平缓,而血管里却流淌着激动,全身每个细胞都充斥着一种强烈的满足感,难道这就是所谓幸福的感觉?

他从没有过,在他过去的十八年里从来没有过幸福的感觉。在莫家,他的意义只有一个,就是继承人,而家人之于他,也不过是一群共同生活的人……淡漠,而且没有感情。所以当他说,莫家人引以为傲的蓝眼睛没有生命时,他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就像解开了一道困惑他已久的题。

家,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得到了答案,嘴角挂起满意的笑痕――这个玩具,还是很有意思的。

“天凛。”他低沉的轻唤到:“走了。”

第六章

又是那个梦。

第无数次的,在无际的血海中,那些被我害死的人脸上带着狰狞的笑,从那血海中渐渐冒出头身,枯槁如爪的手缓缓伸向我。我不能动,不能喊,甚至不能呼吸,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血海吞没,坠入无底的深渊。

浑身剧烈的抖了一下,然后凭着本能醒了过来,头痛欲裂,像灌了铅。我四肢虚软得抬不起来,身体轻微的震动让我知道自己在车上,又要回去那个华丽血腥的笼子了吗?算了,就这样吧,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挣扎了。

“醒了?”阴柔的声音在我耳旁响起,我浑身一激灵,就像寒冰刚刚从血管里流过。

我鸵鸟的死死闭着眼睛,不想面对现实。

一双手盖在我的眼睛上,耳边又响起来那阴恻恻的声音:“把眼睁开,不要装死。”

唉,我暗暗叹口气,终究还是躲不过啊。

“莫少爷,我把眼睛睁开便是了,您这样遮着,很暗。”我眨了眨眼,感觉到睫毛在他的手上划来划去。

手拿下来了,光线刺激得我微微眯起眼。好一会儿,我才适应了,看了看车窗外的景色,不由得大吃一惊。

上次坐车到莫非天的住处时眼睛被蒙住了,而且心里慌得要命,所以根本不知道沿途是什么样的。现在是在下午,光线正好,车窗外一览无余。车子正盘旋在靠近悬崖的山路上,一旁是幽森的树林,一旁就是悬崖峭壁,从我这个角度看去,远处的大海和天空仿佛没有界限,蓝成一体,空灵通透,隐隐的有种诱惑,有点像……莫非天的眼睛。

自嘲的摇摇头,我真是中了他的毒了。

一只手扳住我的下巴,应把我的头扭向另一边――正对着莫非天阴晴难测的脸。

“想什么呢?”声音轻柔的不容抗拒。

“没,没想什么。”我讷讷的说。

下巴上的力道加大了一分,面前的蓝眸已经开始波涛汹涌――我知道,他生气了!怎么忘了呢,他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睛可以轻易的看透我的心。在他面前,我透明得像一张白纸。

“不要再让我问一遍。”冰蓝的眼睛此刻蓝得仿佛要融入那一片海、一片天,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

“真的没什么,莫少爷,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我小心翼翼的问。

他示意我继续。

“您不是十八岁了吗?比我大一届,现在应该毕业了啊,为什么还在这呢?难道……”我不敢往下问了。

“说。”命令的口气,但是他的脸色还好,甚至天蓝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笑意,快得让我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难道是您的出席日数不够,被留级一年?”飞快的问完,我紧张得不敢再看他,只好低着头看着自己有些沾灰的皮鞋。

“哈哈哈哈……”耳旁又传来那种听起来就很痛快地笑声。我说了什么很好笑的事吗?这是很正常的啊,平常在学校根本看不到他。

车子似乎轻轻摆动了一下,我向开车的司机看去。只见那个脸熟的白衣青年紧绷着一张脸,额上密密的布了层细汗,似乎在压抑着自己,强忍住笑意,眼底却流露出讶异的神情,活像……在看一只会说相声的老虎,惊恐而又想笑。

“算了,当我没问。”我闷闷的小声说。已经被无数次的拿来作笑料了,我就不相信自己真的那么有娱乐别人的天赋。

“……告诉你也无妨”,莫非天破天荒地回答了我,我吃惊的抬起头,看着他笑后微微有些红润的脸,心里莫名一动。

“这里,是一个赌场,用尊严作赌注,以生命为筹码,这不是很刺激吗?这是属于恶魔的盛宴,可是你,夜泉……被无辜的卷进来,你将会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呢?”他突然捏着我的下巴,眯着眼睛说道。那双蓝眸一瞬间锐利起来,浑身隐隐散发出来锋利的能刺穿皮肤的寒气――那是杀意。

我被骇住了。

虽然不太明白,但是,长久以来锻炼出的对危险的敏锐感告诉我――似乎,要有大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