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第一任丈夫不是暴毙而亡的,早在他遇刺之前很久,她就已经发现了蛛丝马迹,可她将这消息传回本国,得到的指令竟然是隔岸观火,若东流皇帝死了,便做出一副贞洁烈妇的模样,自裁于此,闹乱整个宫闱,给她手下的人争取时间,让他们带上东西,迅速回国。

这就是她的哥哥给她下的命令,将她作为一枚弃子,大言不惭的让她放弃自己的生命。

她是九死一生,骗过了无数人,才终于逃回本国的,世人只知她逃亡的时候需要提防东流的人,却不知道,她连卫朝的人也不敢信。

当一切尘埃落定,老皇帝没法再改变什么,她这条命,才算是捡回来了。

这就是当朝公主的命运,现在,她的女儿也是一位公主了。

长公主的眸中带着恨意,她紧紧盯着江遂,“善儿对你痴情至此,你却对她无情如斯,人选这么多,为什么一定要选善儿,是不是因为她喜欢你,而你不喜欢她,所以你才要把她推入火坑!”

江遂皱眉,“选中公主,只因为公主是最好的选择。”

“对你们,她是最好的选择……”长公主的声音陡然拔高,竟然有些尖锐,“那对她呢!你们可有给过她选择?!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其实你和他们所有人一样,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江遂静静看着发作的长公主,他的神情太平静了,以至于让长公主越来越气,因为这样对比之下,她就像是一个疯婆子一样,只会咒骂叫嚣。

在长公主的理智濒临破碎之前,江遂开口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不一样的。”

长公主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站起身,和长公主平视,“同处淤泥之下,谁也做不了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只能在污水的泡发下从内到外的烂掉,最终和充满腐臭味的淤泥同化。”

“我是这样,长公主,不也是这样么?”

长公主像是被戳到了痛处,她顿时喊起来,“你胡说什么?!”

江遂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她掰扯,一个活了将近四十年的人,思维早就固化,江遂没法打破她的思想,也不想打破,毕竟,有些事实若是认清了,那往后的人生,恐怕也就过不下去了。

江遂垂眸,避免了和她的冲突,他沉默一会儿,才说道:“人和人的命运不同,有人苦,有人甜,哪怕拥有同样的起点、同样的道路,最终的结局,却不见得一样,你的哥哥和你的侄子,都是皇帝,但你难道会说,他们两个是一样的么?”

撩起眼皮,江遂慢慢道:“你的人生也许被别人毁了,可是酿善的人生,才刚开始,往后的事情我无法保证,至少我可以替我自己和卫峋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冷笑一声,长公主的语气里充满了极度的蔑视,“你懂什么,你的人生多精彩啊,十六岁就是摄政王了,皇帝从小就是你手心里的玩偶,你可以把他摆成各种你想要的样子,可你怎么知道,活成别人手心里的玩偶又是什么感受!”

语气太激动,她胸口大幅度的起伏着,缓了一瞬,她用淬了毒般的凉薄眼神望着江遂,一字一句,仿佛诅咒一般说道:“你以为你能掌控他一辈子么?王爷永远是王爷,皇帝永远是皇帝,傀儡戏的主角随时都能换人,朝堂上的位置却是固定的。”

突然,长公主阴恻恻的笑了起来,她的声音诡异又温柔,“说不定哪一天啊,王爷你,就变成下一场戏的主角了,而你自己还不知道,正可笑的摆弄你那僵硬的身体呢。”

作者有话要说:  卫峋:(暴跳如雷)我杀你全家!他妈的给老子闭嘴!好不容易打开的一条缝又让你给我关上了!我今天不砍了你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社会的险恶!!

秦望山:(满头大汗的拖住后腿)陛下算了,算了

第49章 喝酒

“或许吧。”

江遂晦暗的笑了一声, “以后的事,谁能说清呢。”

长公主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每个人都会冲动,尤其压抑的越深, 反弹的也会越严重。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长公主把自己深埋心底的想法都说了出来,可刚说完,她就后悔了。

那也没用,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 根本无法收回。

听着江遂淡淡的自嘲,长公主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 她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更不知道江遂有没有生气, 会不会报复她。

江遂却抬起了眼睛, 他现在的神情,和之前一般无二。

“可我不愿去想那些,人活一世,死法有无数种, 活法也有无数种, 与其日日战战兢兢的想着如何死,还不如费点心思, 去想想往后的日子该如何活。”

下意识的, 长公主又想冷笑了,但终归,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停顿之后,她稍微收敛了一些,只是语气还是充满了嘲讽, “至爱至亲都被夺走的情况下,王爷以为该如何活?”

江遂回答:“平心静气的活。”

长公主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平心静气,他说的倒是轻松!

在长公主发脾气的前一秒,江遂又开口说道:“酿善公主代卫朝和亲,与宿日永结同好,其生母祝韶长公主感念大义,叩谢圣恩,亲自送酿善公主出嫁。”

江遂突然说起这些,长公主听的糊涂,心中怒意更胜。

句句假仁假义!

而江遂还在说着,“……出嫁三年,骨肉离别之痛常常萦绕在酿善公主心间,公主愁眉不展,两国陛下怜其爱母之心,特许酿善公主将她的母亲接到宿日都城荣养,直至百年。”

长公主愣了。

而江遂在说完最后一句之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再度抬起头,“如果长公主往后能够平心静气的活,这些便不再是空话。”

好半天过去,江遂才听到长公主发出声音,“你说的……是真的?”

江遂淡笑,“自然,公主出嫁时,身上带了一封来自陛下的信函,这个要求也在信函上,宿日太子敬重陛下和公主,想来不会拒绝。”

长公主怔了好久,再次望向江遂时,她的神情总算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你今天过来,便是想要与我说这些的么?”

不然?难道他还能是故意来找骂的。

这件事,全天下只有江遂和卫峋两个人知道,连带着信函的酿善都一无所知,卫峋本来不想告诉长公主,在他看来,让长公主受三年的折磨,等到了时候,再突然告诉她,把她打包扔到宿日去,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但江遂还是有些不忍心。

虽然长公主不讨人喜欢,虽然他们之间交情一般,但只要想到酿善离开后,长公主每天都会活的多么惊惶,他就觉得不落忍。

就像当年,一朝变故,父亲毫无预兆的被派到边疆打仗,临走前他匆匆忙忙的将江追送到乡下,而父亲离开没几天,圣旨就送到了他家,原来圣上要封他姐姐为贵妃,当晚便要江迢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