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卡上的?钱有一百多万, 时悠晚每年春节都会打十二万给她, “养父母”逢年过节也会做做样子给她转钱, 学费和生活开销, 全都不用她自己?花钱。
她把这些钱都存了起?来, 是想让时悠晚知道, 她没有因为过上富足生活就被利欲熏心,只?贪图享乐, 而荒废学业。
她想做时悠晚眼里心里的?好孩子、好学生, 想让时悠晚为她骄傲,想长?大后能?进?时峰和时悠晚走得近一点。
想这辈子都陪在?时悠晚身边, 成为时悠晚最?信任的?人。
可事实却是, 时悠晚离她越来越远,远得连见她一面、看?她一眼都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办理入住后,萧奕没有急着去找时悠晚, 她让服务员送了两瓶高度数的?烈酒来。
把自己?喝得半醉,等?天黑了, 才走出去一间套房一间套房地敲门?。
敲到第三五间时,她终于敲开了时悠晚的?门?,终于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五个月的?脸,可那人脸上的?惊疑和嫌厌狠狠地刺痛了她的?心脏。
“萧奕,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时悠晚以为是迟羽默,没什么防备地就开了门?。
看?清来人后,她站在?门?边没动,并不打算让酒气熏天的?萧奕进?门?。
“时阿姨。”萧奕却直接滑倒在?门?边,仰头哀求地望着她,“你就当是捡了条狗回来养,养了七年也该养出点感?情了吧?”
她眼泪涌出,视线很快模糊,执拗地仰着头哭诉道:“在?你心里,我连狗都不如,是不是?”
时悠晚有一瞬的?心软。
这七年来,除了跟小默起?过两次冲突,除了对自己?起?了不该起?的?念想,萧奕是真?的?没做过别的?惹她恼怒的?事,也一直是头脑聪明、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她以为安排她出国留学,让她去外面看?看?更多的?人和事,就能?幡然?悔悟想明白。但似乎,萧奕并没有想明白。
“时阿姨,你为什么要把我从垃圾堆里捡走,为什么捡走了又不要我……”
听着萧奕无比悲怆的?哭腔,时悠晚到底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她退后一步留出了点空间:“进?来说吧。”
七年前她去接萧奕的?时候,十二岁的?小女孩干干瘦瘦,个子也矮。
灰扑扑的?白色校服上被黑色红色的?签字笔乱涂乱画了很多只?老鼠,而比老鼠更陈旧的?图画,是乌龟。
那时的?萧奕脸上是没有任何表情的?,瞳孔里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她就穿着那身面目全非的?衣服,从学校一路走回了家。
扎着马尾的?头发也不知被什么有颜色的?液体给弄湿了,领子上、肩头上,到处都是液体滴落过的?蜿蜒痕迹。整个人脏兮兮的?,像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一样。
时悠晚便是在?楼下等?到了这样的?她。
萧奕,我是你母亲的?朋友,这张照片,是我和你母亲的?合影。
妈妈的?…朋友?原来妈妈也有朋友吗?
母亲刚过世一周,萧奕却在?说起?“妈妈”时,毫无情绪波动。
连那两句听起?来本该充满惊讶的?问句,从她口中说出,竟都丝毫没有惊讶的?语气。
你妈妈的?事,我很遗憾。她在?去世前给我寄来了一封遗书,在?信中拜托我照顾你到成年。一并寄来的?,还有一段录音,是留给你的?。你听了之后需要做一个决定,是继续留在?这儿跟外公外婆一起?生活,还是跟我走。只?有这一次机会,你要想好。
随后,时悠晚把那段录音给萧奕听了。她有观察到萧奕在?听录音时的?微表情变动,不是伤心,不是痛苦,是轻蔑,是讥讽。
去之前,她就让人按着遗书上的?地址查过这一家人的?生活状况,以及萧奕的?学习状况了。
萧奕在?学校长?期遭受霸凌,被同学各种欺负,骂她是有妈生、没妈养的?野种,骂她妈妈是疯子是精神病,骂她是过街老鼠,骂他?们一家都是缩头乌龟。
她的?人查到,萧奕的?母亲萧玉贞,生前很多年都没迈出过家门?。
唯一有一次出门?,是穿着睡裙,蓬头垢面,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胳膊和裙子上糊满了鲜血,光脚在?楼下那条街上如行尸走肉般地游荡。
吓得没人敢上前。
街坊直接报了警。
在?警察到来前,萧奕的?外公外婆从外面赶回来把神志不清的?女儿拉回了家。
解释说,女儿有抑郁症,有梦游症,平时都安安静静在?家,几乎不出门?,就算是哪天发疯,也只?会自残,断不会拿刀伤别人。
那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周围就都知道了萧奕有个“疯子母亲”。
而关?于她母亲的?遭遇,关?于她的?身世,更是越传越离奇。他?们一家,也就此被钉上了耻辱柱。
校内校外,萧奕都被同学肆意辱骂欺压,她也还过手的?,只?不过还手的?后果是赔偿医药费,是被对方家长?骂没教养,是被自己?的?外公外婆骂丧门?星。
说他?们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两把老骨头,要养她妈妈,还要养她,哪有钱给她拿去赔贵死人的?医药费?
让他?们骂吧,骂腻了骂烦了,就没人再骂了。
何况他?们骂的?,也没错。
我跟你走了,就不是他?们喊打喊骂的?野种了吗?我是野种,无论走到哪里都是。
连最?亲的?妈妈和外公外婆都没办法护着她,都不为她讨公道,她的?人生里还能?有什么希望呢?
跟我走,我不会再让人骂你是野种。
你能?保证吗?
我保证。
时悠晚还很清晰地记得,在?她说出那句“我保证”后,萧奕的?表情终于松动,向她投来了委屈含泪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