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悠晚在平板电脑上处理完文件，抬眼就见迟羽默单手抱臂靠着窗，头偏向窗外，半边轮廓掩于阴影下，死气沉沉。

迟羽默跟在她身边那两?年也常年着黑色，但没有一次是像此刻这?样让她感觉不到半分生气。

仿佛人间已无值得留恋的人与事，仿佛随时即将离她而去?。

许是感应到了她的注视，迟羽默稍稍回过?头来，眸中泛着水润的红。

她站起?了身，脚步还未迈出，窗边的人就先抬脚走?向了她。准确地说，是走?向了那张老旧的躺椅。

迟羽默坐下去?，仰躺着，双手置于腹部，一派安详地合上双眸，让眼里的泪光回流。

时总，我去?医院还问到了另一件事。

护士长?说，弥留前那段日子，老太太想体体面面地过?完，也不想再欠更多的钱了，就让孙女把她接回了家。他们再见到老太太，是大约十来天后的晌午。那天的天气出奇的好，是连日阴雨后的一个大晴天。

默…孙女把老太太背来了医院，哭着喊着让医生救救她奶奶。

虽然老太太的病已回天乏术，但老太太的真正死因不是癌症，而是，服毒自杀。那天她趁孙女离家上课，翻下床喝了一整瓶…老鼠药。

送到医院时，老太太就完全失去?意识，只剩一口气吊着了。医生诊断，老太太的身体经不起?洗胃的折腾，极可能在洗胃中途就…去?了，于是把决定?权给了孙女。

孙女放弃了洗胃。随后请护士帮忙买了一次性洗漱用具，仔仔细细替奶奶梳洗好，在床边握着奶奶的手，跟奶奶说了很多的话。入夜后，老太太咳血咳醒了。回光返照的那几分钟里，老太太恳求医院宽限她孙女的还款期，她愿意捐献器官、捐献遗体。但…孙女不同?意，趴在奶奶身上说“不要、不行、不可以”。

无论?老太太怎么劝，怎么说，孙女对此都不松口，就抱着奶奶哭，说她会把欠医院的钱一分不差地都还上。

直到老太太咽了最后那口气，孙女才擦干眼泪笑着说，说她知道奶奶累了，知道奶奶需要睡一个很长?很长?的觉，让奶奶安心地睡吧，说睡着了就不疼了，睡着了就能和爷爷团聚了。

科室的医生护士对这?对祖孙都很熟悉，也很同?情她们的境况。为?了孙女不被非议，便把老太太吞服毒//药一事给瞒下了。

早前以远房亲戚的名义查证老太太的住院花销，到结清欠款，我都有陪默小姐出面。护士长?认得我，也担心默小姐…是跨不过?奶奶那道坎，才将那天的情形原原本?本?告知了我，希望我找到默小姐后能劝劝她，要带着奶奶那份乐观、豁达的生活态度，过?好未来的每一天。

眼中突然有什么东西下坠，潮湿地划过?时悠晚的脸，在素净皮肤上留下一道曲折水痕。

小默变成?这?样，都是她一手造成?的，是她罪孽深重，“愧对”奶奶。

她深深的闭了闭眼，拭去?眼角潮热，缓步走?近迟羽默。

“小默。”

伸出的手却悬停在半空。

迟羽默睁眼，冷冷淡淡地扫向女人，无多少情绪。只一秒，她起?身绕过?时悠晚，去?拿了餐桌上震动的手机。

【陈秋雪：默小姐回岭江了吗？方不方便通个视频电话？】

后接三张截图。

一张热搜榜，两?张热搜词条的详情页。

沈沐汐连上两?个热搜：#沈沐汐携默雨出席家宴#、#沈沐汐与惊夜主创合影#

巧了，两?个热搜还都有迟羽默的份儿。

靠前那条热搜的配图是有人在宴会厅里偷拍的照片，好几张，有她和沈沐汐才进大厅的照片，也有她和沈沐汐入座主桌后的照片。

照片上的沈沐汐不是揽着她的腰就是凑近她在说悄悄话，好不亲昵。

靠后那条热搜，则显然是沈沐汐自己有意上的热度。中午十一点，沈沐汐的账号发布了他们昨晚在后台的合影，配文是不虚此行。

网友和娱记对这?四个字的解读，众说纷纭。作为?最大的受益者?，《惊夜》以及《惊夜》的导演和女主肯定?是要小火一阵了。

沈沐汐的一条动态，宣传力度远远盖过?剧团半年的宣发。

迟羽默回复陈秋雪消息：【有事耽搁了，要多待一天，明?天下午回岭江。】

【方便的。等我一小会儿，我给你打过?去?。】

看了看还立在躺椅边上的时悠晚，切进时悠晚的对话框：【时总，我要跟雪姐通视频电话，如果打扰到你办公了，你去?卧室吧。】

奶奶的那间房，她没勇气进。如今这?副少气无力的颓丧样，也没脸缅怀奶奶、悼念奶奶。

茶几上的手机震响，时悠晚回了眸，迟羽默也走?回她这?边，指指手机。

“我马上看。”

时悠晚拿起?手机看完：“小默，不会打扰我。”

反怕迟羽默不自在，又微笑道：“客厅光线好，你就在这?儿接视频吧。我有些乏，先进屋了。”

迟羽默点点头。

等时悠晚拿着平板进了屋，门也合紧，迟羽默坐到稍远些的餐椅上给陈秋雪拨去?视频。

她没戴耳机，只将音量调至更小。

倒不是介意被时悠晚听见什么，单纯地不想“扰民”而已，发情期的Omega需要足够多的休息。

“默小姐，你认真的吗？周三上午试镜对戏，你明?天不去?公司准备准备？”

【休假前上过?两?天表演课找了感觉，对我来说，够了。】

“好吧，预祝我们成?功。”胳膊拧不过?大腿，陈秋雪拧不过?迟羽默。

两?个月的相处，她也摸清了迟羽默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好说话，但不是什么话都听。

“对了，华姐让我提醒你，这?两?条热搜的曝光度不容忽视，网友的正负面舆论?都有，你这?几天出门在外千万要小心谨慎些，注意仪表仪态和言行。特别?是如果有跟程湘湘的私人会面，一定?要向公司报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