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斯佰一向觉浅且容易失眠,每天晚上都有饮酒的习惯。刚才他不过想着去地下酒窖拿一瓶酒,没想到在楼梯道走动的时候,就听见一楼有什么动静。

他走近一看,就发现一道瘦小的人影跟孤魂游鬼一样在一楼飘荡。他很快就认出那道背影是林满杏,于是安静地站在角落看着她像是只无头苍蝇四周走动着。

最后他实在有些看不去了,这才想着喊她一声他承认,他是抱着某种不太友好的念头喊住她。吓她一下,质问她为什么这么晚还跟做贼一样在一楼,最后再一如既往用着阴阳怪气的语调提醒她。

这是乔斯佰原来的想法。

但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林满杏这么当头泼了一杯果汁。

脸上、头发上、衣服上尽是黏腻而又冰凉的感觉,像是有什么软体动物爬行过一样,这不禁让乔斯佰有些作呕,他强忍着心头的厌恶,俯视着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的林满杏,刚想开口问她,却听她先一步开口说:

“你的头发在滴果汁。”

光线太暗,林满杏漆黑的瞳孔不由地扩大,她一点也没有被人吓到的生气,很是稀奇地又说:“好像于景焕带我吃的蜘蛛餐里面的果汁瀑布。”

果汁,瀑布?

脸上那张严丝合缝的假面好像下一秒就要裂开一样,乔斯佰竭力维持冷静,让自己不至于更加失态。

他露出一抹虚伪的笑容,道:“是吗?那还要谢谢林小姐了,帮我换一个造型了。”

“不用谢的。”林满杏不知道他这是在阴阳怪气,摇了摇头就说:“因为我也不小心泼到你了。”

“但是这不能怪我。”林满杏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是你吓到我,我才会没拿稳杯子。因为你吓到我,我还摔倒了。”

乔斯佰:“……”

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要说什么呢?

听到这里,乔斯佰第一次有种无话可说的感觉。他甚至有点想笑,是真的想笑,不是故意扯出来的格式化笑容。

因为他现在是真的有点生气,他是快要被气笑了。

“是我的失误。”

身上黏糊糊的实在是难受,乔斯佰觉得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立刻回到房间把这些脏东西处理干净。可一连被林满杏给气了几次,他实在是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她。

于是,乔斯佰又意味深长地说道:“刚才我看到有人一直在一楼走来走去,以为是有什么手脚不干净的佣人出来偷东西,所以没有认真看就先把人喊住了。”

男人依旧噙着抹浅笑,可是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有意拉长语调:

“没想到是我错怪了,是林小姐您啊。”

“没事的,我原谅你。”

林满杏很大方地不去跟他计较,还很体贴地给他提出了建议:“你下次把眼镜戴起来就可以看清楚了。”

林满杏说着就又蹲下去,一边捡着掉在地上的车厘子,一边嘟嘟囔囔又慢慢吞吞地说着:“你可以换一副新的眼镜,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你的眼镜只有一半,所以你眼睛就变得不好了。”

“……真是谢谢林小姐您的建议了。”

托林满杏的福,乔斯佰总算是对“咬牙切齿”这个成语有了深刻的认识,他又平复了好几下呼吸,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于景焕带回来的人,这是个脑子不好的傻子。

“不过您也要小心,如果没有什么事情,下次就不要这么晚下楼了。”

“我不是没有事情。”

林满杏边心疼地捡着掉在地上的车厘子,边说:“我饿,我要吃东西喝果汁所以我才下楼的。”

同时,她毫不自知地在乔斯佰的心里补刀:“但是现在东西掉在地板上了。果汁也被你的头发和衣服喝掉了。”

“啪”

林满杏话音落下的下一刻,又有一声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响起,十分应景。

乔斯佰:“……”

好了,不要再说了。

从十五岁来到于家后,乔斯佰自认为自己已经很各路牛鬼蛇神都打过交道,端的是一副挑不出错的虚伪礼貌面孔,练的也是一通炉火纯青的阴阳怪气本事。

可现在他发现,面对这个从山里来的小村姑,再阴阳怪气也没有用。

因为她压根就听不懂他的阴阳怪气。

她还会战胜他的阴阳怪气。

于是乔斯佰决定,是时候到此为止了,他不能再跟林满杏待下去了,不然早晚有一天他也会像那位大少爷一样,蹦出“他大爷的”这种粗鲁词汇。

只是他刚想要跟她友好道别,低头一看却瞧见林满杏正认真地捡着瓷片,而她那只手……指尖鲜血淋漓。

顿时,乔斯佰眼神一震,他立刻蹲下身,戴着纯白手套的手,一把抓住林满杏的手腕,制止她的动作。

于是下一秒,林满杏的“血”啪嗒地打湿他的手套,晕染开了一小点深红。

“别动。”

乔斯佰眉头紧锁,他想到她蠢,没想到她这么蠢。这时候他也没时间再去装了什么假好人,说话的声音都跟着沉了几分:“你没看到你手上都是血吗?还用手去捡,你这只手不想要了吗?”

“血?什么血?”可林满杏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边嚼嚼嚼,一边仰头看他,眼神茫然地问他。

“你一点都不疼吗?你的手上不都”乔斯佰的话,止于他看见林满杏那张好像是吃过人一样,红通通的嘴唇。

“……”乔斯佰眼皮猛地一跳。

“你要吃吗?”

林满杏说着又从披着的外套兜里掏出几颗车厘子就要递给他:“好多都摔烂掉了,汁都流出来了,有点脏脏的,好可惜。但是这几颗是还在半个碗里的,你要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