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话虽如此,丝萝毕竟是领头的女官,自有她自己的威信要树立,姜妱尊重这样的威信,自然也不会当着旁人的面去反驳她的意思,只是在私下里提了提这件事,让她今后教规矩的时候不必太过苛刻。
就这样,靠着皇后一个人的分例,行宫众人好歹渡过了一个不那么难熬的盛夏,时间走过夏末,慢慢进入了秋季了。
期间皇宫那边果然没有人来召姜妱回宫,皇帝甚至也没有给他的皇后带来只言片语,反而是褚景和的信三天两头的送来,一般都是问候平安和传递一点宫里或东京的消息,好歹没让姜妱在培城两眼一摸黑什么也不知道。
姜妱即使知道这两姐弟彼此不算亲密,更谈不上互相了解,还是有些担心露馅,因此回信并不频繁,一开始那边来三封,她才会小心翼翼的回上一封信,并且力求简短,三两句问候父亲褚太师,再问候两句弟弟就结束,自己这边的情况一概不提。
但是等到姜妱发现对方确实没有从前几封回信中发现自己与褚皇后的不同,也铱椛没有细致到仔细研究笔迹中那极细微的差别,这才慢慢放下心来,回信的次数便频繁了些。
丝萝之前说过他们姐弟只是面子情,但是从褚景和这孩子的信中的遣词造句来看,他们的关系似乎也没有那么僵硬,对方尚且年幼,但是字里行间充斥着细心体贴,每次来信都不忘安慰姐姐,也从不埋怨褚秾华当时顶撞皇帝的不理智。
毕竟刚到行宫中时,还有族中的长辈写信来责备皇后,隐晦的指责她毫无国母的风范,丢了褚氏的脸这封信当即就被愤怒的褚皇后撕碎了,由此可见在褚氏内部,是相当不赞成皇后的做法的。
说实话,在姜妱看来,即便褚皇后当时确实有点欠考虑不够理性,但是她也是刚刚丧子又被驱离皇宫,这惩罚对于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来说已经足够重了,她需要的是安慰和劝导,而不是来自自己亲人雪上加霜的指责。
这就更能反衬出褚景和的耐心和温柔,退一步讲,即便真是面子功夫,做到这份上,也远比大多数当庶弟的好了。
于是姜妱回信上的内容逐渐多了起来,她开始关心褚景和的学业,问他在宫内当值顺不顺利,有的时候,还会在信的末尾爱屋及乌的关心一下他的姨娘,嘱咐他今年天气炎热,不要忘记他生母分例不多,提醒他多为其准备冰盆,谨防暑气。
一来二去,即便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两人的关系反倒比之前进了一步,偶尔在通信时还会开些玩笑,对姜妱来说,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而行宫这边,今年的暑气已经散了大半,天气变得舒适起来,姜妱重新开始在一大堆宫人的陪伴下在行宫中走动起来。
她踢毽子的记录顺利的破了一百,不仅开始学起了花样,盘、拐、双飞等玩的有模有样,还时常跟几个踢毽子踢得好的宫女内侍玩围毽,几个人接力踢同一只毽子,好的时候踢数百个都不会落地。
除此之外,荡秋千,放风筝,射覆之类的游戏,只要是行宫中能有的,就没有这群人想不到的,统统撺掇着姜妱来尝试一遍。
出乎丝萝的意料,姜妱刚醒时一副对人世一点留恋也没有的样子,平时作风也是娴静文雅居多,会做诗词,能书写画,甚至连琴棋歌舞都很擅长,以前应该是个才女大家闺秀没跑了,但是她发现自己这个“新”主子玩起来竟然也很精通,各个都上手很快,一点儿不像以前没接触过的样子。
丝萝有时候也会疑惑,这样一个女子,能娱人也能娱己,生活中该是多么富有情趣,本应乐观愉悦,每天都开开心心,完全不会郁闷或是伤感,究竟是怎么样的变故和打击,能让她患上那样严重的心病,以至于生无可恋,一味的追求死亡解脱。
她想不通,但是也绝不会就那这些事去问姜妱,正相反,她巴不得姜妱一辈子都想不起以前,最好把那些事,无论好坏都抛在脑后,忘个干铱椛干净净。
姜妱没有察觉丝萝的心理变化,她只是觉得越来越开心,每天睁开眼睛都对这新的一天有着满满的期待,身体也随之健康了起来,她额角的伤已经好全了,当初伤得那么重,现在却一点疤痕都没留下。虽然崩漏之症还没完全治愈,但是气血却有了明显的恢复,看上去比一般不怎么活动的女子还要健康些。
她现在每天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该用什么游戏或是活动来打发时间,这真像是回到了多年以前,一切都没有发生,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的时候。
几个月下来,行宫中的角角落落已经被她走遍了,新鲜感过去,又不免觉得这里地方太小,待久了多少有些憋闷。
春藤便提议能不能出行宫去逛逛,这附近的涪山便是名胜,虽然不够高也不够险,但胜在风景优美,又有出名的枫树,现在正是枫叶变红的时候,观赏性极佳,很适合去踏青。
姜妱有些心动,毕竟她现在远离京都,那些规矩一时半会还管不住她,但是另一方面,她的身份其实也是个负累,若真在外面出什么事,她自己倒是多活了这一段时间够了本,若是连累别人,那就真是罪过一件了。
于是她没像丝萝提议的一般去绕过行宫中的守卫悄悄出门,而是主动召来了许致,询问他的意思。
许致没有一口否定,他想了想道:“也不是不行……这里虽不比京城守卫森严,但是偏僻也有偏僻的好处,就算有人生事也不是我们的对手,更何况,您住在行宫的消息是被封锁的,就更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许致虽然是淑妃那边的人,但是褚皇后的安危也同时关乎着他的前程乃至性命,许家也不可能舍得为了谋害一个已经失宠的皇后去而折去一个深受圣宠前途无量的子孙,因此姜妱知道对方绝不会在这上头动手脚,也相信许致至少在她的性命安全上是值得信赖的。
“只是……”
姜妱抬头疑问的看向他。
许致道:“只是您若要出行宫,最好还是装扮成平民的样子,不然太过显眼,反而不利于安全。”
第 17 章
姜妱眨了眨眼,提出质疑道:“可是,若是如此的话,一个平民百姓,出门却带了一堆丫鬟侍卫,岂不是显得十分怪异?”
许致愣了一下:“我陪在您身边,自可保您安全无虞,其余护卫可以乔装在后尾随……只是您还要带其他人?”
春藤等人听了这话,立即气得脸颊鼓了起来。
姜妱失笑道:“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涪山再好,也不可能比东京城外的凤凰山更有名,自然是带着他们一起出门长长见识,也透透气。”
许致抿了抿唇,莫名的不太高兴:“您……要带多少人?”
姜妱也不可能把行宫中所有人都带上,麟趾殿内的四人是必定跟去的,至于其他人……她计划着再从行宫中挑几个年纪最小的出去逛逛。
这一来二去,除了侍卫,得有七八个人吧。
可够热闹的。
姜妱想了想:“不如就说我是外地来游览涪山的……身边是几个弟弟妹妹,还有些随从丫鬟什么的,这样人多也不显得突兀。”
许致铱椛冷着脸,只得答应了。
“至于许都督……”姜妱道:“就说你是我的兄长,这样也好在我们身边。”
许致的眉毛微不可察的挑动了一下,接着十分镇定地应了是。
于是,挑了一个风和日丽、既不冷又不热的日子,姜妱便带着人从行宫的侧门悄悄的出去了。
这座行宫是近些年新建的,里面的宫人都很年轻,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五六岁,最小的就十二三,姜妱挑了年纪最小的三个人,一个小太监,两个小宫女,都是这个年纪,其中一个就是之前学跳舞的玲儿。
出门前所有人都很兴奋,姜妱费了一点功夫才让他们冷静下来。
一共两辆马车,头一辆许致亲自做车夫,车里姜妱带着三个小孩子,后一辆则做了丝萝四人,车上还塞了许多踏青要用的工具,着实有些挤了,但是一般人家,出门用两辆马车已经相当出格了,若再单独带一辆拉东西的,就有些太引人注目了。
一路上三个小孩子都强压着兴奋,乖乖坐在马车里,姜妱便笑着撩开一点窗帘:“来看看吧。”
她有些摸不准晋国的风气保守到了什么地步,因此不敢太大胆的掀开帘子,就这么开了一条小细缝,立即就被三个小脑袋挤满了。
等他们看够了缩回去,姜妱这才也在缝隙后面看了看行宫外的世界。
如今秦晋两国的城池中都是分了“坊”和“市”的,坊是居住区,市则是买卖货品的商品交易区,只是两国开市的时间和范围有所不同而已,这次出行,姜妱特地吩咐自更加热闹的市区穿过。
这里果然偏僻,与帝都那种车水马龙,行人接踵摩肩不得回顾的情景完全不同,一路上的商铺都有些简陋,更热闹的反而是路边摆着摊的小商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