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马车驶上回程,那侍女皱眉不悦道:“您大度不计较她当?时偏帮姜氏骗人的事,还主动上门结交,她居然如此?不识抬举。”

待她没有听?到主人的回应后,不禁转头,却见?杜氏正倚着车壁,双眸下垂,似乎陷入了沉思。

“娘娘?”

杜氏这才抬起头来,若有所思道:“她为什么躲着我?”

“她哪里是躲着您?”侍女嘟了嘟嘴:“那分明是目中无人,故意?下您的面子。”

杜氏瞥了她一眼:“你懂什么,无论是什么原因,她敢这么做都说明有这个底气……不过,确实?有些奇怪。”

侍女有些不解:“什么奇怪?”

杜氏的目光幽幽明亮,半晌才道:“罢了,也是我想当?然了,看着她那张脸,还有那天满脸通红还敢在我面前说谎维护姜氏的那个样子,就下意?识认为又来了面团子……也是,世上哪来的那么多棉花,一个就够稀罕的了。”

她这话说的十分模糊,但是仅凭其中的几?个关键词,侍女就立即明了她说的“面团子”、“棉花”指得是谁了,她瞬间噤了声,不敢在杜氏想到那人的时候多嘴。

此?后一路无言,直到回到王府,杜氏的神情仍有些沉郁,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这一座大宅邸前后五进,勉强够得上王府的规格,但是其中凋零落魄,死气沉沉,唯有住进去的人才知道。

这宅子中没有孩童,没有男子,除去内侍奴婢,就是一个个丧夫或是既丧夫又丧子的女人,只有杜氏因为身?份特殊被允许在外走动,其余女眷其实?相当?于被圈禁于此?,家人朋友一概不得相见?,虽然衣食还算保暖,但是也仅限于此?了,从锦衣玉食的妃嫔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不疯就算是好?的了,谁还能高高兴兴的过日子。

因此?在这样寂寞又绝望的生活中,争夺那为数不多的资源变成了王府女眷少数能够做的事情,所以杜氏这一天下来,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处理各种矛盾纠纷,只要人在府里,就一刻也不得安宁。

要说她平日里也算是尽心尽力,维持着公正的态度来处理这一桩桩在她看来毫无意?义的官司,毕竟她还在后位上的时候做的也与这些相差无几?。

但是今天,她只觉得浑身?烦躁,完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废人身?上。

“滚下去!”她沉着脸盯着那两个当?着她的面还敢互相攻讦的婢女:“告诉你们主子,要是不想活了,就自己了断,再寻这些是非就滚出王府去,看她们娘家敢不敢留人!”

被原本?端庄温和的主母毫无征兆的翻脸吓得魂飞魄散,两个丫鬟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而杜氏拂袖而去,径直回到了房里,连贴身?的侍女都关在了门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原本?只是被过往的回忆给弄得心烦意?乱,心思脑海全不在当?下的环境里,因此?刚把?房门关上,被人从身?后一把?捂住嘴时完全没有发应过来,吓得心胆俱裂,下意?识就要挣扎呼救,但是后面的人一只手紧紧捂着她的嘴,见?她挣扎,另一只手又抬起来毫不留力的卡住了她的脖子,力道之大,杜氏恍惚间几?乎以为自己的喉骨已被捏碎。

她完全动弹不得,被迫转过身?被推着走到内室,里面的场景让她浑身?的寒毛全部不受控制的倒竖了起来,就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一般,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

今天天气很好?,门外是大亮的天光,但是室内帷帐遮蔽的角落处却仍是昏昏暗暗,不见?光明,那里正坐了一个人,大半张脸被帷帐的阴影遮得严严实?实?,只有另外小半张隐隐在半明半暗的交界处显露出来。

身?后那双恐怖而有力的手已经松开了,杜氏却没有呼救或是逃跑,她像是被抽去了浑身?的筋骨一般,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她完全没有任何痛感,只能茫然的试图撑起手肘,希望能够爬起来,但是试了几?次,却仍是狼狈的跌了回去。

背后的人没有动静,身?前那个隐藏在阴影中的人也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个女子在地上摔了几?次,这才终于有了反应。

只听?一声温柔中似乎带着无限情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那人柔声道:“阿芷怎么这么不小心,应蛟,还不把?你们娘娘扶起来?”

*

那一边,拒绝了戾王妃的探望,姜妱心中其实?还记挂着宫里,从方才殷宪的反应来看,传来的消息究竟是涉及什么其实?已经有些明了,不同于殷宪有些兴奋的状态,姜妱对?此?则是忧虑更多,联想到昨日的谢泽辉,则又添了一层复杂。

涉及到这种事,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为了防止自己胡思乱想,姜妱带着儿子去小花园转了转,又在她常歇息的树荫下陪他?认了不少字。

殷宴学的很慢,但是他?心思集中,从不分神,让他?认字,他?就一眨不眨的盯着书本?,嘴里细细的品味着他?们的读音,早晚记住一个,就拉拉姜妱的袖子,央求她讲下一个。

这一上午,殷宴只认了十个字,他?快六岁了,这年纪许多大户人家的孩子早就开蒙一两年,识得字有上千,开始读更深奥一些书了,更别说他?姐姐,经典倒背如流,可以单独写诗作赋,上书的奏章都不需要人代笔,可以亲自书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换了寻常父母,养育过一个天才之后,再教导不那么有天赋的孩子,恐怕会忧虑急躁,但是殷宴的情况特殊,他?这一年里从对?外界几?乎毫无反应,连话都听?不懂说不出,到现在可以磕磕绊绊的读书习字,已经是再也想象不到的进步了,姜妱只有高兴的份,他?每学会一个字,便大加赞扬,夸得殷宴小脸红扑扑的,学习的劲头高涨,让他?休息都不肯。

到了下午,见?那父女俩还没有回来的意?思,姜妱也不放心让殷宴自己回去,干脆让他?留下,等?什么时候他?父亲或者姐姐有空了再把?他?接走。

“安儿,你想玩些什么呢?娘娘教你画画好?不好??”

殷宴睁着那双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反应了一会儿,才猛地摇了摇头,扯着姜妱的袖子道:“琴!娘娘!弹琴!”

姜妱笑了起来:“行……晚霞,去把?我房里那张琴拿出来。”

这次姜妱没有再抱着儿子弹琴,而是让他?坐在对?面,自己弹给他?听?。

殷宴可能真的对?这个感兴趣,他?跪坐于凉席上,用手肘支着案几?,托着腮歪着头认真的听?着姜妱连弹了三曲。

有时候,琴声真的可以通神,特别是到了姜妱这种地步,技艺已经没什么好?挑剔的,她演奏时的情感便足以使曲艺改变。

如同上次带着殷宴弹琴,她心中是对?一双儿女的担忧,也夹杂着对?殷宴的隐隐愧疚,弹奏出来的平沙落雁便有些别扭,但是今天她的心情还算舒畅,即便有些隐忧,也不足以让她低落,所以琴音悠扬欢快,若有心意?相通的听?众,也会因这琴声而心生愉悦,忘记忧愁。

又是一曲毕,姜妱揉了揉手指,问?殷宴道:“好?不好?听??”

殷宴点了点头,眼珠子微微转动,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好?听?,高兴……娘娘高兴,安儿高兴!”

姜妱也随着笑了,她的手有些酸,便准备休息片刻,顺便教导殷宴弹琴,但是这时候,却又有客人到访了。

平时除了家里的几?个人,从没有人来过,可是这几?日却似乎解了什么禁制似的,客人接二连三到访。

姜妱本?性其实?并不孤僻,除非是杜氏这样打?心眼里就不想见?的人,她其实?是很高兴有朋友登门聊天的,所以这次姜妱并没有拒绝,来人正是亭威侯府的小娘子曹静,她不是一个人,手里还牵着一个七八岁,比殷宴大一点,但比殷宪小一点的女孩儿。

客人被带到花园,见?了姜妱第?一句话便是:“阿华姐姐,好?妙的琴音,我们在外面就听?得入神了……莫不是你弹得吧?”

姜妱起身?去迎接:“真是稀客,上次在书坊中还说要来寻我玩乐,可是除了前些天的赏花宴,我这里并不曾见?贵客登门呀。”

曹静握着她手,一遍笑一遍抱怨:“我的婚期快要到了,好?不容易办了次宴会又不了了之,伯母便有些担心,怕再生事端,拘着我轻易不让出门,可闷死了……今天宫里突然召了伯父入宫,不知道是要派什么差事,大半天了也没回来,伯母没空管我,这才让我寻了空子出门。”

第 149 章

姜妱听了这?话, 首先?想到的不是别的,还是亭威侯被召进宫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