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女子不爱美丽的饰品,姜妱很早之前也是爱俏的小姑娘,可惜她现在对于自己漂亮的脸庞已经没有半点自豪,连带着那些能增添美丽的东西,也不再感兴趣。
姜妱在心中自嘲这怕不就是视金钱如粪土了。
殷宪不知道姜妱在想什?么,她弯下腰亲昵地把?下巴搁在姜妱的肩头?,跟她一起看?着里面的首饰,回忆道:“您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见到亮晶晶的东西就喜欢,祸害了您不少首饰,一股脑的都插在自己头?上,被阿爹狠狠骂了一顿,挨了板子,跪在宣室殿门口背书从早背到晚,就是教训我身为皇储,不能喜爱这些华服美饰,要让所有人都忘记我的性别……我可以没有性别,却?不能是女孩子。”
姜妱转过头?,美目中带着三分清愁看?着女儿?:“对不起,阿宪,我那个时候……”
她那时候对于女儿?的教育并没有十?分上心,她自觉殷溶作为君王作为父亲,对于怎么样教出一个地位稳固的皇太女更有发言权……不、其实更多的原因,是她那时分不出太多的爱给这个意外的来的女儿?,并不像一个正?常的母亲那样对她嘘寒问暖,关?注她的学?业,照顾她的起居,与夫君争执她的教育。
她只能做到最基本的关?心,其余的,都以各种借口忽略了过去。
殷宪尚且如此,殷宴就更不用说了。
”你是个皇储,更是女孩子……这二者并不冲突,只是当?时的情景……”姜妱想到那时铺天?盖地的攻讦和反对声,还有殷溶为了稳固女儿?的储位而砍掉的人头?,就觉得浑身发冷:“你父亲是迫不得已的……都是我的错,你是因为……”
“不!母亲。”殷宪突然目光坚定地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是为了任何人做到如今的位子上的,我是为了我自己!”
她目光灼灼的直视着姜妱的眼睛,里面是燃烧着的野心和兴奋:“或许我曾经对坐上这个位子而抱怨过,我当?然喜欢长长的头?发,喜欢华丽的衣服,喜欢精美的首饰,而为了皇太女的身份,我不能像个普通的小娘子一样拥有这些。
但是当?我渐渐长大懂事,就越来越深刻的知道这只是一时的,总有一天?,不!不必等到以后?,就算是现在,才过去区区十?年,就已经没有那么多人敢于质疑我性别了我已经可以拥有过往要避讳的让人联想到女子性别的东西,而以后?,皇太子乃至女皇的身份带给我的,绝不是这些东西可以比拟的!任何东西都需要代价,娘娘,你觉得这整个秀丽广阔的天?下,不值得我用最初几年的首饰、玩具或者衣物来换取么?”
第 123 章
姜妱的目光与女儿相对, 她的眼神中不是这般年纪该有的天真懵懂,而是对于权利的欲望向往,那样燃烧着的野心, 是姜妱这么多年所见过最为露骨,最为强烈的。
这是因为世人都会伪装, 而这孩子没有在她挚爱的母亲面前隐藏她最为真实和贪婪的一面?。
姜妱是个完完全全没有任何权欲的人, 她只希望衣食保暖, 所爱之人安康长寿,余下的从不强求,过?往也没有遇到能在她面前这样直白的表达欲望的人,按理说, 这样与她本心完全相反的人格,她应该觉得不赞同或是排斥,但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眼前这个是她亲生女儿的缘故, 她看着这双眼睛, 只觉得其中的野望竟像是装点?这孩子最美丽的饰品, 让她的脸庞和双眸熠熠生辉, 比之自己那寡淡肤浅的美貌要漂亮十倍。
她心中的喜爱之情像是泉水一般涌了出来,忍不住捧着这孩子的脸颊, 充满爱意道:“你竟然是我的孩子这样优秀完美, 怎么会是我的孩子?”
我这样平庸软弱的人, 怎么能?生出这样耀眼夺目的孩儿?
殷宪用脸颊用力蹭着姜妱柔软温暖的手心, 闻言抬眼看着她:“难道我不像您的女儿么?除了您, 谁还生得出我这样聪明的孩子?”
姜妱被逗笑了,笑止后将双手向下, 按在殷宪的肩膀上,温声道:“你是皇储, 有野心不是错,想要得到整个天下也不是错,我没有什么能?够帮助你,只是,还是希望你能?……”
殷宪伸手掩住了姜妱的嘴唇,认真?道:“我知道,娘娘,您希望我能?恭敬忠孝以事上,悲悯怜惜以事下,对不对?”
姜妱微怔,随即温柔地点?了点?头:“这并不难,是不是?只要你在得到权利的同时,不要用它们肆意的伤害别?人,这是上天赐予的权柄,你已经拥有了十之九九,剩下的那一点?,就请不要吝啬于赐予你的臣民。”
“您放心。”殷宪道:“无论是您的旨意,还是为了稳定?我们的统治,我必定?都会施惠于民的。”
姜妱听得一愣,她有些欲言又止,但是仔细一想,世上的事本就是论迹不论心,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结果一样就是了,何必强求旁人与自己是相同的想法呢?
于是她含笑的点?点?头,之后将殷宪拉到箱子前:“你现在也大些了,簪子还不合适,但是其他的有喜欢的,就挑些去?吧,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殷宪确实很?喜欢看这些,但是她没有挑许多,而是道:“您有这么多宝贝,不如每年赏女儿一件,到女儿九十九岁也赏不完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妱没说什么等殷宪九十九岁她早就入土了的扫兴话,而是笑着道好,然后母女二人对着一箱子宝贝挑挑拣拣,最后姜妱找到了一对圆铃铛,赤金打造的底子巧夺天工,只有拇指肚大小?的铃铛上,镂空雕上了一整座亭台楼阁,栏杆上的小?鸟都隐约可见,磨得极其闪亮又小?巧的红蓝宝石点?缀在上头,让人爱不释手。
她把铃铛上坠着的金链子绑在女儿头两侧的垂挂发髻上,殷宪得意地摇了摇头,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俏皮又别?致。
姜妱满意地端详着:“这正适合你这年纪佩戴。”
其实以她现在这身体的年纪,还不到二十岁,婚嫁晚些的女子还有些待字闺中的,但是她自觉真?实年龄已经是年过?三?十,是十岁孩子的母亲了,因此并不愿意戴那些太跳脱俏皮的首饰。
挑完了首饰,她们又一同转了转这整座宅子,姜妱只觉得每一处都很?合心意,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有断过?,殷宪看了都忍不住道:“娘娘,您这么高兴么?”
她不说,姜妱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一直在笑,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惊讶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确实觉得很?高兴就是了,有些莫名其妙,是不是?”
殷宪顿了一下,心中暗叹,口中道:“……不,您开心才最重?要的。”
这宅子不算大,花了个把时辰就逛完了,姜妱觉得还好,只是殷宪意犹未尽:“这宅子处处合心意,可惜就是小?了点?,花园这么小?,也没有池塘之类的,若是想要散步,未免有些单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般只有五进?往上,甚至七进?的宅子才会有余地配大花园,要么高门贵胄几代人才攒下的家?底,要么是宗室王府才有资格居住的,这样的宅子,就算殷溶真?的安排,姜妱也不见得乐意住进?去?。
她想了想,提议道:“你要是觉得地方小?了,不如我们去?京郊逛逛?或者去?玄光寺拜一拜……你弟弟这次遭了大难,我也想去?替他上柱香。”
“您还信这些么?”这倒让殷宪有些惊讶了:“我怎么不记得?”
那是因为姜妱这神信得多少?有些功利,漫天神佛,求什么就拜什么,没什么所求的时候也想不起人家?来。
而殷宪小?时候,正是姜妱最无欲无求的时候,她想要的,都是神明帮不了的,加上病生得重?,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因此连一炷香也没上过?。
现在又是另一种情况,她现在求得就太多了,不得不捡起了遗忘许久的神佛。
殷宪才不管她信什么,只觉得姜妱破天荒地要求要出去?走?走?,真?是太难得了,她十分兴奋:“好啊!我们现在就去?!来人!”
说着一刻也不耽误,立即把得力的侍卫唤来:“快去?准备准备,套车,再安排人护送,我们要去?玄光寺。”
很?快,姜妱、殷宪再加上一个丝萝,三?人便?坐在了马车上,走?在了前往玄光寺的路上。
殷宪确实是兴奋,一路上一张小?嘴就没停过?,跟个小?话唠似的,从天南聊到海北,姜妱起先含笑听着,后来听到她提起魏国的名胜,才陡然发现自己把晋国还有魏晋之战忘了个干干净净。
她简直惊讶于自己的健忘,明明这么重?要的事,在来京之前,一路上都为此忧心忡忡,可惜那时候是在半途中,消息传递都很?不灵通,她急也没用,但是在宫里这几天,明明稍一思考就能?猜到殷溶在前朝就是为了这些事忙碌,结果他不提,姜妱居然也就真?的想不起跟他打听。
姜妱深吸了一口气还好,殷宪对前朝的事门儿清,问?她和问?殷溶是一样的。
果然,殷宪听到母亲提问?,便?将那些不涉及机密的事挑了重?点?的大致讲了一遍:“其实魏晋两国的冲突不算是那种举国的大战,只是边境之间有来有往的互相骚扰罢了,魏国势弱,但是……总有些助力……”
殷宪犹豫了一下,姜妱便?道:“这我知道,你父亲跟我说过?,其实想也知道,要不是你们在背后捣鬼,魏王自己都摇摇欲坠,哪来的闲工夫打晋国的主?意。”
“怎么能?说是捣鬼呢?”殷宪不满地撅了撅嘴:“这叫……这叫上兵伐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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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兵不厌诈,你们父女技高一筹好了。”姜妱道:“之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