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倒是并不为您担心,”谢希年实?话道:“只是殿下如此年幼,臣的孙儿比她还大上两岁,现?在却仍当作幼童看待,连读书都要人时时刻刻盯着,您倒是真的放心殿下独自到两国边境去面对这样的场面。”

这话是一种十分?隐晦而高明的奉承,殷溶果然有些?得意,他扬了扬下巴:“但是她最终还是做得不错。”

“虎父无犬女?倒是真的,只是殿下遇险也是真的,她毕竟还年轻,望陛下还是谨慎些?,切忌揠苗助长啊。”

这也真是一句委婉的实?话,殷宪遇刺的事却是也是意料之外,殷溶想到得知消息时的心情,到现?在也是心有余悸。

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算了,还有当初殷宴的失踪……

他的目光微沉,视线不由得向下看向了心不在焉的女?儿。

殷溶一看她那?个时不时往外张望的神?态,就知道这孩子现?在在想些?什么,只是卫国公的地位非同一般,他带着女?儿来与卫国公谈话,也是希望她能?迅速与这些?握着实?权的大臣熟稔起?来,让他们也好安心踏实?的支持储君不生异心。

殷宪也知道父亲的用意,因此即便心里挂念着母亲和弟弟,她还是很快的调整好了状态,专心的投入到了政事中,听谢希年一条条的汇报这些?日?子朝野内外的要事,其中即便大部分?殷溶早就知道,并且知道的比谢希年还多还详细,他也没有打?断他的话,而是试图从不同的角度来审视这些?。

他一边听,一边挑一些?让殷宪自己?来解读,对的就微微颔首以作鼓励,错的也不亲自教导,而是就让她自己?开口请教卫国公。

殷宪在卫国公面前自然不会那?样盛气凌人,她表现?的有礼又稍带了一点天之骄子自来就有的傲气,言语条理语速适中,对朝政的理解浑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懵懂无知,一看就是被下了力气教导过的。

卫国公虽驻扎在永凌府,但是与帝都秦宫联系密切,每半年就要回京述职,自然也是见过殷宪的,只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每年的变化都是翻天覆地的,谢希年只觉得这个出生时掀起?过滔天大浪的皇太女?比半年前又有了不小的变化。

这变化绝不仅仅体现?在个头容貌上,更多的是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

之前他在秦宫中蒙受召见时,皇太女?也如今日?一般跟在皇帝身边,但是那?时这孩子面容沉郁,气势过于傲慢外露,她对于老臣的礼貌似乎只是源自于所受的教导,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想法认为这些?人值得自己?尊重,每一句话都带着颐指气使,理所当然的命令别人听从自己?的指令。

倒是不是说谢希年自视甚高,觉得皇太女?该对自己?客气些?,真正让他担忧的是,殷宪太过顺风顺水了就算女?性的身份让她的储位没有那?么安稳,但是因为皇帝的强势,大多数的非议和刁难甚至到不了她面前,就已经?被皇帝先解决的干干净净了,特?地留到殷宪那?里的,都是让她有压力却不至于被折断的难题。

而她能?得以以女?性的身份立储的最强大的后?盾过于坚定和偏爱,以至于殷宪完全没有地位平等任何竞争对手。

除了一个先天有疾的幼弟,她算得上是皇帝的独女?,生来没多久就被确定为秦国江山未来的主人,自身的天资又极其卓越,举目四?望,不说同龄人,即便是年长几岁的孩子都远不如她聪慧,文采武艺无一不是拔尖的优秀,所有人在她身边自然而然就是跟班,她当然会傲慢会目中无人,换了谢希年自己?,也一定觉得这世上所有人都是该跪在脚底下的奴仆,只配吃土连头都不配抬。

这样的人却没有任何制约,她的父亲只怕她会软弱受人欺负,却不会认为她欺压旁人有错,父母之心,完全看不到这里面的隐忧。

这样的傲慢和无所顾忌,谢希年看了都有些?心悸,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做梦梦到都算是噩梦的故人。

当年殷泽其实?也是这么长起?来的,别看殷溶和他父亲的性格天差地别,一个优柔寡断,一个残忍果断,但是二人溺爱起?继承人来却是一脉相?承,没什么区别。

殷泽就是个从小被溺爱,无所不能?无所不有,做任何事都没有限制的太子,只要他想要即便是龙胆凤肝也能?得到,长久下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可爱的孩童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魔鬼。

当然,也不能?全都怪在先帝头上,谢希年见识过殷家的血脉众多,总感觉这一家子的性格都有些?极端,殷泽恶毒是先天的性格加上后?天的教育,但是殷溶却没人溺爱他,性格照样有些?扭曲,杀人时那?种愉悦的表情看上去比他哥哥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他好就好在有人牵笼头,先是姜妃,那?女?子过度的柔软正好是制约殷氏疯狂的一把利器,当听说姜妃病逝时,谢希年其实?是有些?心惊胆战的,他害怕某一天听到帝都传出皇帝发疯在朝堂上大开杀戒的消息。

还好,还好那?女?子即便是逝世了,好歹还留下两个孩子,这两个因丧母而孤苦无依的幼崽成了另一个可以拴住皇帝的缰绳,让他时时刻刻记得自己?是个父亲,他要是发了疯,那?爱人留下的血脉就再无依靠了。

所以说,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九五至尊,任何人都必须有所制约才有章法,只是普通人的缰绳是或是律法、家族,或是礼教、道德,君主至高无上,能?不能?限制的住,却只能?纯看天意了。

殷溶尚且如此,那?殷宪呢?

与唳王有着相?似轨迹的储君,有什么能?充当野兽的笼头,烈马的缰绳呢?

谢希年抬抬眼皮看向几个月不见,姿态莫名开始显得和善谦逊的女?孩子,正好与她的目光撞了一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殷宪一顿,迟疑之后?便向他露出了一个带着善意的微笑。

谢希年愣了愣,随即也忍不住向往后?几十年内掌握他的家族甚至整个天下的储君回以笑容。

第 98 章

卫国公夫人赵氏年过五十, 膝下有四子二女,以当?下的?时节,已?经是足以安享晚年的年纪了, 只是她的?夫君位置实在特?殊,因此赵氏便也到现在也无法真的撒手什么也不管。

比如这天?, 原本皇帝和皇太女由谢希年亲自去招待就是了, 她只需要在他们聊完了就带着儿女孙辈前去请安, 再亲自安排一顿晚膳就功德圆满了,但是就在她在后宅安心等消息的时候,国公身边的?随从突然连滚带爬的?跑过来,说是十万火急去要她立刻前去接待客人。

赵氏只是疑惑了很短的时间, 便顾不得探究,立即动身往外走。

这时候姜妱的马车已经一路进?了内院,在门口停住了, 赵氏正巧赶到, 便看着十数个护卫拱卫着这辆看似普通的?车架, 连皇帝的?近侍, 如今朝中炙手可热的?杨嵩也守在马车旁,而?不是在皇帝身边随侍, 待车停稳了之后?, 也是由他出声道:“我们到了, 您请下车吧。”说着亲自打开了车门。

赵氏带着一众婢女悄无声息的?靠近, 看着那马车门被打开, 一个梳着垂挂髻,长相清丽的?女孩子探出身子下了马车, 赵氏没有动,之后?果然看到这女子回身伸出手, 马车中伸出了一只白的?像是玉石,纤细的?像是削葱一样的?手,轻轻搭在了女孩子的?掌心。

这就是正主了,赵氏聚精会神,眼见着一个同样年岁不算大的?女子从马车中出来,在看清她的?时候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愣怔和惊艳。

这女孩身穿着淡蓝色的?上衣,外面?罩着浅黄半臂,同色的?长裙落在足面?上,她不施粉黛,打扮的?更是简单至极,头上连一根珠钗也无,只是用细绳在脑后?束成简单的?垂挂,剩下的?同样用绳结束起披在背后?。

这样的?衣着装扮并不醒目,但是完全掩饰不住那在人群中美丽的?几乎要发光的?脸庞,她的?脸就像她的?手一样白皙,剔透的?几乎能被阳光照射过去,眉目生的?精妙绝伦,流转间流淌出来的?都是闪着微光的?靓丽,她神态柔和清淡,但是容貌之盛,简直冠绝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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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愣了一下,才从那种极致美丽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她忍不住细细品味了一下,怎么说呢,只觉得这个女子美的?像是暗夜中的?月光,清凌凌的?照在水面?上,清冷精美却?端庄自持,一切的?棱角都不算尖锐,却?也不过分圆钝,柔和婉转的?仿若神造一般恰到好处。

姜妱落地?站定,视线巡视了一周,这才锁定了主人,她望着赵氏,屈膝行了晚辈的?礼后?道:“国公夫人?”

“啊……”赵氏缓步上前,她不知道眼前这绝世美人是否婚嫁,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便迟疑道:“女郎安好,这一路辛苦了,还请里面?坐……”

“多?谢您……”姜妱都有些替赵氏觉得为难,但是她不知道殷溶是怎么安排的?,更不可能主动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便只能礼貌的?笑了笑,扶着丝萝的?手跟在赵氏身边向正房内走去。

赵氏踟蹰了一下,一边带路一边问道:“不知女郎该如何称呼?”

杨嵩在一旁,得到了皇帝的?指示便要开口,但是姜妱已?经先回道:“我姓曹,夫人不必客气,这样随意称呼便是。”

杨嵩心底一个咯噔,但是他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圆了,除了后?悔刚才嘴慢了,别没有办法。

赵氏没有多?想,曹是个很常见的?姓,她引着姜妱坐在主座,两人退让了片刻,最终姜妱只肯在下首第一个椅子上坐下了。

赵氏这时候已?经把事?情想调理?了,便关切道:“老身先前并不知道陛下御驾中有女眷,多?有怠慢,还请女郎恕罪。”

姜妱轻声道:“我本是不速之客,夫人不怪罪便是。”

赵氏满心的?好奇和探究,但是她十分稳得住,并没有直言去问,而?是先寒暄了几句,刚要委婉的?深入话?题,前面?就又有人过来,在赵氏耳边说了几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