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宪忍不住偏过头去瞧瞧看她,见她双目低垂,眉眼带着笑意,这样的神情,竟像是无数次午夜梦回一般的熟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通报声音,殷宪急于摆脱那种奇异微妙的感觉,都没?有想到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下意识开?口道:“是谁?进来!”

来人手中捧着一个不算小的托盘,进帐之后跪地行礼:“臣见过晋后殿下,请皇太女?殿下安。”

这是秦国?使团的人,殷宪先叫他起身?,又问道:“何事?”

那人站起身?来,恭敬道:“殿下,今晚有大宴,臣奉命请您回去早做准备。”

殷宪瞥了他一眼:“知道了。”

来人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身?着青衣,面如冠玉,身?材又格外?瘦削高挑,一旦挺直脊背和脖颈,露出他俊美?无涛的面容,那种上乘的仪态风姿非一般人可以比拟,他提醒道:“殿下,还有这玉石……”

殷宪点头道:“给?娘娘送过去。”

青年这才终于正面面对姜妱,走到她下首不远处跪坐在一旁:“皇后殿下,这些秦国?西北产的玉石是我?们殿下私下赠予您的礼物,虽算不上多么名贵,却是今年矿山中最上等的品相,请您不要嫌弃。”

两国?早就?在上午便交换了国?礼,私底下送给?殷宪的礼物姜妱也在第一天便已经送到了,想来这就?是殷宪收到之后,现成想出来的回礼。

姜妱探头看了看,见是数枚洁白无瑕的羊脂白玉,个头大颜色佳,确实是上品,只是还没?来得?及雕琢,作?为送给?邻国?后宫贵人的礼物,稍微显得?粗犷了一些。

她自然不会嫌弃,当下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收下了。

这时,她抬头时却无意中发现这个送礼物进来的男子正用带着一点探究的神情注视着自己,四目相对时又飞快的转走了视线。

姜妱愣了一下,不禁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美?男子,觉得?多少有些眼熟:“这位是……”

殷宪介绍道:“这是我?大秦卫国?公的幼子,姓谢名泽辉。”

谢长辉颔首行礼:“谢泽辉见过皇后殿下。”

姜妱略微思索了一下,记起来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只是卫国?公多子,嫡嫡庶庶加起来将近十多个,最小的一个听说?体弱多病,不常出来走动,姜妱也只见过那么一两次,现在一看,竟长成了这么漂亮的年轻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这人容貌虽美?,但是眼底透着冷意,姜妱只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神情带着一点复杂和冷淡的味道,即便他举止相当恭谨有礼也不能淡化?这样的怪异的感觉。

殷宪看看姜妱,又看看谢泽辉,神情也有些微妙,她主动道:“谢卿现在是我?身?边的侍从官……营地诸事都有兼管,娘娘若有什么需要的,找他便可。”

姜妱稍有迟疑,视线始终定?在谢泽辉身?上,对方已经收回了视线,此时正低眉顺目的等着姜妱吩咐。

“……倒是没?什么,只是,我?家的阿弟景和现负责仪仗御驾的水沐事项,与贵国?那边有一点争执摩擦,还请从中调停……不要因小事误大事。”

谢泽辉飞快的抬眼看了姜妱一眼,慢吞吞道:“褚氏的郎君么……今晨臣已经见过了,此地本就?临江,用水不成问题,事情已经解决了。”

第 69 章

姜妱自觉不算聪明?, 但是她的直觉一向是有些灵的。

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她对旁人向自己投注而来的目光便十分敏感,谢泽辉虽说?也下意识的进行了掩饰, 但是姜妱仍觉得那目光……怎么说?呢,说?厌恶恶意有些过头了, 但?是也绝对不是正常人看到这张脸时多见的那种?惊艳赞叹或是嫉妒不屑。

这有些复杂, 还没等姜妱品出点什么来, 殷宪便先道:“送到了便退下吧……”

结果非常罕见的, 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状似恭敬的青年人竟然在走神,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殷宪的命令。

殷宪反射性的抬头看姜妱的反应, 只见她微蹙眉头, 看着谢泽辉的神情带着若有所思。

“谢卿?”殷宪加重了语气和音量, 这才让谢泽辉回过神来,他头都没抬,俯身行礼之后直接退了出去?。

殷宪见姜妱的目光仍追在谢泽辉身上,不禁问道:“您认识谢卿?”

姜妱收回视线,边思索边道:“我?不认识他,倒更像是他认识我?……”

殷宪不禁在心里暗骂谢泽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长了一副聪明?相,平日里也还算精明?,到了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真是绣花枕头。

“或许谢卿对您十分好奇……毕竟一国之后, 要见一面不容易……”

姜妱看了她一眼,抿唇笑了一下, 却不做声了。

*

当天晚上的晚宴实际上乏善可陈,没有任何可以?称道的地方?, 就?是众人吃饭,然后看事?先排演好的歌舞。

秦人善舞,说?不定?使?团中就?有不少精于此道,能与台上的艺人一较高下的,国内时常有官员亲自下场同乐的场面,但?是晋国人对这个环节敬谢不敏,说?什么也要砍掉,因此国宴上每一个步骤讲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一点意外都没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二?天的两国议谈才是重头戏,傅初鸿带着包括褚太师在内的一众大臣一大早便去?了永安宫的议事?厅商谈合盟事?项。

这自然没有姜妱什么事?,她只是在围帐里仔仔细细地把安儿这些天用惯的东西整理了一遍,穿得衣服,用得小勺子小筷子小碗,玩得玩具还有平时喜欢吃的零嘴,最后把他喝水的茶杯都塞进了越来越庞大的包袱中。

丝萝见状,多少有些害怕,她拉着姜妱道:“娘娘,您歇歇吧?”

“我?不累。”姜妱头也不回的继续忙碌:“天要转暖了,春天的衣裳带得不够,要不要趁这两天现做两件?”

丝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娘娘,您是打定?主意这一趟一定?要把小郎君送出去?么?”

姜妱的动?作顿住,她道:“只是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丝萝打断道:“为什么不在京城找呢?就?算他本家有可能在北方?,既然找不到家人,在哪里落脚不都一样么?”

姜妱沉默不语。

丝萝跪在她膝前,仰头看着她,轻声道:“娘娘,您是不是……早就?认识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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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妱蓦地一惊,放在膝上的双手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却马上被丝萝的手按了下来,她握着主人的手,平静道:“娘娘,奴婢早就?说?过,既然认了您是主子,就?不再有回头路了,说?句僭越的话,奴婢与您异体同心,怕是也必须随您同生共死,这比亲父母还要亲近。”

姜妱怔怔的看着这个自从重生便从没有离开自己身边的女孩,她的语气变得恳切真挚,又带着急于剖心表白的热切:“奴婢之前其实不算是个人……既然您将我?当做人看,便多给我?一点信任吧……您既然什么都不避着我?,我?有什么是猜不出来的呢?”

姜妱深吸一口气,觉得原本因为安儿即将离去?的酸涩被强行压下去?了,这时候却被丝萝的话一股脑的扯了出来,她眼眶发热,泪意溢满之后不可抑制的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