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言女士在玫瑰迎来又一季花期的时候,离开了这个世界。

不是肺癌死亡,是安乐死,言女士自己要求的。她已经厌烦了无休无止的治疗和病床生活,也不喜欢倒计时走向自己的生命终点,出生无法选择,但是死亡,言女士希望能在春季的末尾。

看过花开之后,她就平静走了。静悄悄的,没有让其他人知道。

她的葬礼简朴低调,一切都是按照言女士生前嘱咐的那般,一切从简,每个人只许带一小捧矢车菊。

是在我记忆里出现过的矢车菊,我不禁去想这种花对于言女士来说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比如说花语什么的。于是上网去查,却发现花语五花八门各有不同,最常见的蓝色矢车菊的花语是遇见幸福,但是言女士从来没有强调过要蓝色。

后来我问认识的植物学家,矢车菊是一种什么样的花。她告诉我矢车菊原产于德国的高原,路边的田野里开的茂盛,并不是什么很名贵少见的花朵。

但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在寒冷的阿尔卑斯山山顶,你也能看到漂亮的矢车菊,在冰雪之中摇曳生姿。

是哪怕在苦寒的绝境之中,也能绽放的坚韧和生命力。

我似乎突然就懂了。

来参加葬礼的人很多,政商大腕,社会名流,豪门明星,齐聚一堂,以至于葬礼都变了味道,一种另类的社交集会。社会热点和新闻头条到处都是她以前的照片,真的很好看,无论是年少时候的青涩稚嫩,还是三十岁的妖娆风流,亦或是四十岁之后的成熟优雅,每一张都美的让人心颤。

我越来越能够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女性alpha前赴后继的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采访的那段时间,朝夕相处那么久,言女士的人格魅力,比她天赐的美貌外表,更加的珍贵和难得。

她走了,我真情实感的哭了一场,内心总觉得怅然若失,连回到公司工作,都有些心不在焉。但是写作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何越发的投入,文思泉涌,才思敏捷,在半个月后,就上交给孟小姐,也就是我的上司,关于言女士个人传记的初稿。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孟小姐就叫我去她的办公室。

“稿子我看完了,写得很不错。”

她让我坐,随后发表评价,我默不作声,知道后面一定会跟着一个“但是”。

“不过原纯这个人所占的篇幅是不是有点太多,这是言女士的个人传记,原纯的出现,稍微有点喧宾夺主了。”

“可是她对言女士来说就是很重要的一个人,如果没有原纯,当年在漠河女子监狱里面的言笙绝对无法变成现在的言女士。”

“我同意你的看法,原纯的确对于言女士来说很重要,但是小陆,写作要有侧重点,要分的清楚主次。读者们想看的是言笙女士的生平,包括入狱、出狱后的报复,黑帮的火拼,这些才是他们希望的看点。”

“你懂吗?你要营造的是言女士的形象,一个为爱入狱,历经磨难,浴火重生,反哺社会的传奇女人,而不是把一个配角,塑造成没有任何缺点的无名英雄。”

她说的都对,我心知肚明,按照市场的喜好和读者的偏向的话,我的确不应该花费那么多的笔墨去描写原纯。但是啊,但是,我握紧了手,丝毫不退,据理力争的反驳道。

“那么孟小姐,您觉得言女士临终前愿意接受采访的原因是什么呢?”

她低调了三十多年,无数电视台、新闻媒体都表示想要采访她,做一个关于言笙的专栏,其中还包括有自家的新闻公司,为什么言女士一直都表示拒绝呢?

她想让公众了解的是她吗?

了解她的风花雪月,了解她被背叛、被强奸,感染性病,又是如何一步步的走上成功的巅峰吗?

不是的。

她就算不说,不接受采访,言笙的名字也会留存在公众的记忆之中。或许历史书籍的一角,人权运动的一页上,还会有她的名字,光荣的印刻在上面。

孟小姐双手交握,凝眉看着我,她那么聪明,肯定已经猜到了这件事背后的真相。

是的,言女士想让公众了解的不是她。

而是那个孤苦无依,受尽欺凌和嘲笑,却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出去的原纯。

“难怪你在这本书里面写了很多她们两个人亲近的描写,你觉得言女士喜欢她?念念不忘?”

“我不敢确定言女士是否有过这样的想法,因为我没有问,也没来得及去问她这个问题,但是我是这样觉得的。”

这是我从言女士的描述中得出来的结论,可能完全就是我的主观臆测,但是能够说出来,和别人分享,我依旧觉得有一丝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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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有三,第一点,言女士对故事中出现的人都有很明确的外观叙述,李一绝、柳煦、洛嘉忻,但是对于原纯,却始终没有提及她的外貌到底如何,只是简单的一笔带过。”

孟小姐叹了声气,无语的扶额,“可能只是原纯并不好看,或者没什么记忆点,就是普通的长相呢?你这个理由太牵强了。”

我噎了噎,停顿了许久,觉得确实有些不太具有说服力,不过没关系,还有两点。

“第二,言女士亲口承认原纯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

“我记得这一段,她说的是监狱里只有原纯可以谈心信任,对比其他的囚犯,比如说李一绝之流,的确不一样,为什么被你说的就那么暧昧。”

“那、那言女士去将言笙的骨灰接回来总不是假的吧,这还不能够证明吗?”

我有些激动,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孟小姐诧异极了,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朋友之间做这种事不是很正常么,再说原纯为言女士做了那么多,她报答一二无可厚非。”

“那么骨灰呢!”

我站了起来,眼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热,也有些酸。

“她的骨灰呢?放哪了?言女士一句都没有提到过。每次关于原纯,言女士给的信息都是片面的,她连自己如何3p,如何被强奸的细节都毫不顾忌的说给我听,她会忘了说这一点吗?”

“她说不出口。”

我咬了咬牙,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低声重复道。

“她说不出口。”

孟小姐静静地看了我很久,最终她从座位上起身,将纸巾递给我,安抚性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会这么想,的确,她们的关系似乎远超寻常。言女士自己也说,她们是在冰雪之中互相搀扶着往下走的同伴,不同的是言笙走了出去,而原纯永远的留在了冰冷的漠河。”

“但是小陆,你觉得被背叛过的言女士,真的还有能力去爱其他人吗?

“如果她有的话,为什么对于柳煦,对于洛嘉忻,对于之后的唐诗、宋辞,这些对她明确表达过喜欢的人,从来没有想过要接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