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蓁过来主持局面, 指挥云岫和丫鬟婆子在小小的闺房里穿来穿去,递送东西?。阿瑾和阿瑜两个小丫头站在挂着?华贵喜服的衣架子前?,叽叽喳喳议论,小桃在旁好奇地看?着?。
沈宜棠挑了妆娘去解手的空档, 拉了小桃到帐子里说话。
“阿姐, 你真美。”小桃瞧着?她一张朝霞映雪的脸, 不无艳羡。
沈宜棠方才从铜镜里模糊看?过自己,确实美, 美得和她两模两样?,脂粉绷得她脸发僵, 做个表情都难。
“先?别管美不美的了,小桃, 昨天?有云岫盯着?,我不方便和你说。你听着?, 我现在已完成任务,拿到了酬金,明?天?我就离开钟京。你愿不愿和我一起走?”
小桃张口结舌,“阿姐这么厉害,竟然这就搞定了!可你为什么现在不跑,非要成亲后再跑啊?”
“我想过把当新嫁娘的瘾嘛。”
小桃想起外头那件镶着?宝石的金缕嫁衣,顿时理?解,眼珠一转,放低声音,“阿姐,我早就想和你说,如果那边”她比划了个面具的手势,“同意的话,你干脆就留在公主府,假戏真做吧!以后有用不完的钱,享不完的福!”
怎么又说到这个了。
“不行。”沈宜棠摆手,“这样?的话,我就要一直给?那边当探子,指不定哪天?暴露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太危险了。”
“那倒也是。”小桃一下泄气,忽又问,“晏元昭是不是特别喜欢你?”
“......还好。”
小桃来了精神,“你不如找机会和他?坦白,让他?保护你!反正到时候你已嫁给?他?,生米煮成熟饭,一夜夫妻百日恩,百夜夫妻似海深,他?心一软,就原谅你了,你们恩恩爱爱过日子......”
“停!”沈宜棠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傻了?我疯了才会和他?坦白,他?是官,我是贼,官怎么可能护着?贼?他?要是知?道我冒名?顶替沈娘子,还偷他?的东西?,他?不得把我扫地出?门,扒我的皮,抽我的筋啊,还过什么日子。你也别撺掇我了,我是一定要跑的,你呢,要不要和我一起?”
小桃直摇头,“我也是一定要留在阿宴身边的。”
“可等我走后,沈宴意识到我骗了他?,拿你出?气怎么办?”
“那我就和他?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和他?一样?,也被你骗了。”
帐外妆娘呼唤沈娘子的声音传来,沈宜棠忙应了一声,又扭头看?小桃。
“阿姐,你放心好啦,我和你混了两年,也学了一些本事,足够自保。”小桃道。
“好吧,”沈宜棠没办法,攥着?她手嘱托,“你多保重。咱们江湖儿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小桃顾不上什么江湖儿女不儿女的,也蹙了眉为她担忧,“阿姐,你有把握从公主府全?身而退吗?晏元昭肯定会派人搜捕你,你多加小心啊!”
“别担心,我自有办法。腿长我身上,不怕他?。”沈宜棠笑着?说完,一起出?了帐子。
她坐回镜前?,妆娘取了篦子给?她梳发。
“一梳梳到头,婚后乐无愁;二梳梳到头,娃娃满堂走;三梳梳到头,恩爱到白头;一梳梳到尾.....”
沈宜棠心不在焉,把玩着?手中的水红绸绣鸳鸯合欢团扇。团扇的手柄肖似檀木,但仔细看?去,色泽偏深,分量略轻,其实由一根中空的细管伪造而成,里头装着?迷香。
她自己有能致人昏迷的药粉,云岫觉得药效不够强,尤其晏元昭习武体?格健壮,不一定能被迷晕,再者药瓶藏在嫁衣里也不安全?,便连夜找来迷香替换了扇柄给?她。
到时候等晏元昭睡着?,她打开柄头塞子,再给?他?鼻下一闻,保他?睡得死?死?的,没六七个时辰醒不来。
“二梳梳到尾,夫妻齐展眉,三梳......”
沈宜棠突然想到一事,腾地屁股离座,“云岫!”
肩头立刻被妆娘摁下去,“沈娘子,别动啊!第?三梳还没梳完呢,三梳不到尾,夫妻不和美,知?不知?道?”
你就是梳到八十尾,我和他也没法和美。沈宜棠心里嘀咕,只得由着?她梳。
妆娘揽起如云青丝,从额际顺顺当当直梳到腰,满意道:“三梳梳到尾,夫妻比翼共双飞!”
这位专门伺候钟京贵女出?嫁的娘子双手灵巧,转眼间为沈宜棠盘好一个芙蓉髻。她去取珠冠的时候,云岫走来问沈宜棠什么事。
沈宜棠指指团扇,悄声道:“忘了问你,这东西?对人体?无害吧?”
“若是有害,你就不用了?”
沈宜棠语塞。
云岫淡淡道:“放心吧,无大碍。”
一上午倏忽过去,沈宜棠披上嫁衣,戴上沉沉的珠冠。冠的分量来自上面五颗闪闪发亮的明?珠,据说是晏元昭当年头名?登第?后获得的御赐之物,被拿来做聘礼,镶在新娘子的珠冠上。
衣饰繁重,沈宜棠稍一动,浑身步摇坠子琅铛铛地响,只好尽力保持一个娴静的姿态,憋得十分难受。
云岫伴在她身边,神情也有些不自在。
沈宜棠院里一共三个丫鬟,小桃走后,只剩云岫和一个干粗话的丫头,后者显然不适合陪嫁。宋蓁本想买两个丫鬟给?她,沈宜棠婉拒,说公主府规矩重,下人素质高,临时买来的丫鬟不够伶俐,容易闹笑话,不如就用长公主为她备好的伺候之人。
她自己来去无牵挂,说跑就能跑,不想留无辜丫鬟在公主府承担后果。
宋蓁想想确实长公主看?不上沈府,也就作罢了。
因而云岫是沈宜棠唯一的陪嫁丫鬟,为了面上好看?,妆娘也给?云岫打扮了一番,梳了个精致的发髻,插了两支钗子。
云岫素来低调寡言,衣饰能简则简,突然间腮上点胭脂,唇上抹丹朱,怎看?都与她气质违和。
沈宜棠打趣她,“你也不习惯吧?没事,再熬一天?,就不用做丫鬟了。”
云岫幽幽道:“主子让我做的事里,做丫鬟是最轻松的。”
沈宜棠一怔,想问问她都做过什么不轻松的事,但清楚她不会回答,便没问出?口。
外头渐渐嘈杂,纷沓的脚步与说话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听不十分清楚。
珠帘哗啦啦掀开,宋蓁身边的婆子拿着?红盖巾快步走来,眉飞色舞,“娘子,咱得准备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