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鹘人?粗蛮嗜血,所过之处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扶阳一旦落入他们手?里?,全城百姓都要?遭殃。
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之际,忽有一位侠士从天而降,将准备溜之大吉的扶阳县令扭送回来,勒令他尽忠职守,全力守城,等?待援兵到来。
侠士武功高强,大义凛然,守城将士皆愿听其号令。他组织士卒在城墙上立栅投石,焚火拒敌,夜半亲率勇士偷袭敌军,将士员额不足,就发动城里?男丁组成义兵,补充兵力。
在他的鼓舞下,全城军民精神为之一振,不仅男子?少壮义勇守城,连妇孺也拿着斧头镰刀,上城墙参与战斗。
兵民齐心,这个财匮民穷的地方硬是□□了?一个多月,打破了?铁鹘人?速攻河东的美梦,撑到裴雄将军带兵来救,解困重生。
扶阳由朝廷将官接手后,侠士谢绝将军一应赏赐,深藏功名,拂衣而去。扶阳人?为纪念他的恩德,多以其姓“陆”为新生孩童命名,譬如阿棠与晏元昭吃饭住宿的这家客栈,领他们上楼的伙计就唤作阿陆。
阿陆掩门离开后,阿棠兴奋道:“扶阳人强悍擅守,名不虚传,进城后一路看过来,街上男子?剽悍,女子也都个个透着英气。”
“你还知道扶阳人守城的事??”晏元昭问。
此事?当年流传甚广,但快三十年过去,早深埋进故纸堆,她非河东人?,竟也听闻过。
“知道呀,我阿娘给我讲的呢。她说有个大侠,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带领全城百姓抗敌。我一直记在心里?,这位英雄好汉,为国?为民,不求名不求利,是我辈江湖儿女的典范。要?不是他,那一城百姓可就惨遭铁鹘人?的毒手?了?。”
晏元昭脸上有隐约笑意?掠过,若有所思,“原来你也懂家国?大义。”
“那当然。人?可无小节,却不能无大义。”阿棠认真道,“我出生那年,裴将军力拒铁鹘,朝廷遣使宣抚,大赦天下以庆太平,我就是听着这些事?迹长大的。史书上良臣将相的列传,我也都看过,怎会不懂什么是济国?救民,什么是舍生取义呢?”
晏元昭神色微动,没有答话。
泰康十五年,裴雄平定铁鹘在大周北方的动乱,铁鹘投降,奉大周为宗主国?,迎娶大周公主为可敦,先帝大赦。
这是大周近五十年来最重要?的年份之一,对晏元昭的长辈也有着诸多重要?的意?义。
思绪被引到几件往事?上,晏元昭心思颇沉,却听阿棠嘟囔道:“那位挺身而出的陆大侠还是少年英才,二十出头就有这般魄力,后来肯定也做过许多大事?,可惜我无缘知晓了?。”
晏元昭眼一眯,“你怎知他当时刚过二十?”
“我阿娘告诉我的呀。”阿棠道,“你不相信吗?其实我也不太信,可我阿娘说得特别肯定。”
“令堂知道的事?情好像太多了?。”晏元昭缓缓道。
“什么意?思?”阿棠看他。
“此人?不想别人?因为他才弱冠而看轻他,刻意?蓄须扮老,虚报年龄,很少人?清楚他当年仅仅二十一岁。令堂是如何知道的?”
阿棠茫然地摇摇头,接着眼睛发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晏元昭看着她,神情颇耐人?寻味。
“难道你认识他?”阿棠说完又否决,“不对,他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江湖侠客,你不太可能认识他。”
晏元昭短短地笑了?一下,选择终结这个话题。
“不早了?,去睡觉。”
天色刚刚擦黑,其实算不得晚。阿棠聊兴很足,毫无睡意?,被晏元昭强行?截断,有股说不出的憋闷。
这几天他每晚都催她睡觉,还催得越来越早,显然是嫌她烦了?。
他到底怎么想的?分明已对她好了?很多,可毒不给解,话不松口,她心里?有底又没底。明日就到庆州了?,到庆州后如何行?事?,会不会遇到危险,他又是讳莫如深。
阿棠忿忿地吐了?口气,熟练地捞起伙计阿陆添来的棉褥,铺到地上,将条枕拍打得暄软。
这段日子?以来,她都是打着地铺和晏元昭同屋而眠。不是没请求过与他分开住,让她也能睡睡榻,但都被他拒绝了?。
她脱去外衫,跪在地铺上舒散乌发,抬头看见晏元昭衣饰完好地站在一旁,目光幽然。
“怎么了??”她问。
“无事?。”他道,转身熄灭两盏油灯。
房内顿黑,窸窸窣窣的声音里?,阿棠躺到枕上,闭了?眼睛。
同住多日,晏元昭不管是盥洗还是脱衣,要?么用床帐或者屏风遮挡,要?么就灭烛在黑暗里?进行?,她从来没瞧见过什么。连他弄出来的动静,都轻微平和,不使人?产生一点邪念。
他的身体和他的尊严一样,神圣不可侵犯,体面不可亵渎。
三更月半,窗外玉桂影摇,有乌鹊飞过树梢。
阿棠从梦里?醒来,脸红如烧,浑身酥软黏腻。
明明没有喝酒,却仍是做了?春梦。迷迷糊糊,看不分明,但知道梦中人?是他,落在身上的碰触无比真实难耐,她一贯睡死?,竟也惊得醒了?。
她竟然好色到这种程度?被男人?抱了?一天的腰,就胡思乱想,得陇望蜀?
阿棠羞耻上涌,摸摸脸,烫得烤手?。她蹬开被,摸黑起身走?到案旁,倒了?杯水喝。
再回到地铺,正要?睡下,忽觉几尺之隔的榻前坐着个朦胧黑影,阿棠弓腰一探,对上一双黑沉的眸。
她吓了?一跳,“你还没睡?”
“睡不着。”声音微微喑哑。
“你好像经?常睡不好......”阿棠小声道,“在想什么,庆州的事?吗?”
“不是。”
“不管是什么,明天再想吧,大半夜的不适合思考。”阿棠打了?个哈欠,她得睡觉了?,但晏元昭鬼兮兮地坐在榻上,她抬眼就能看见,实在有些瘆人?。
黑暗里?,榻上传来低沉的声音,“我想做一件事?,但我的原则不许我去做。”
阿棠揉揉眼睛,“你就是原则太多,活得太累了?,何苦呢。像我这样,随心所欲,多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