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介意他和蓁蓁在扬州的过往,又像是自家妾室被人觊觎后心生不悦。

谢长离压住情绪,很快捉住了重点。

“所以姬小将军以为,我是为了将虞氏攥到手,才插手扬州案,且指使平远候为我办事?”

姬临风冷嗤,只阴恻恻地盯着他,似欲从他眼底窥出真假。

谢长离焉能瞧不出来?

提察司与禁军井水不犯河水,他也不欲同姬临风掰扯闺帏内情。看姬临风此刻的神情,方才那些话恐怕也只是并无实据的猜测推论,才会在宫里拦住他,试图一探究竟。

禁军的人本事虽不及提察司,却也不是饭桶,姬临风不会无缘无故地起这种怀疑。

提察司固然耳目众多,却也在许多要案上分走了精力,在蓁蓁的画像送到案头之前,其实并未对扬州留意太多。后来林墨亲自去查,才知蓁蓁那位盐商外祖固然治家不严,惹了些不干净的事,蓁蓁的父亲为官却极勤恳清正,获罪是遭人构陷。

而构陷虞家的,户部和工部都有嫌疑。

只是林墨毕竟能耐有限,虽探得到一些消息,却无法拿提察司的名义调阅卷宗,许多事便无从确认。

先前恒王曾提及户部尚书沈从时,暗指此事是沈从时所为。

看姬临风的态度,倒又像曾家的手笔。

曾惟身为户部侍郎,虽跟沈从时是多年同僚,却又倚仗恒王这棵大树,有取而代之谋取肥差的野心。且扬州盐道向来是块肥肉,恒王府里的花费更甚皇宫,未必不曾动心。

这其中的真假虚实,还真是得亲自去探个究竟。

谢长离有了主意,便打算从姬临风身上挖点消息,遂反客为主,沉声试探道:“曾家身在京城,手怕是伸不到扬州吧?”

……

从宫里出来,处理过衙署的事情,再回到谢府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阎嬷嬷进屋奉茶,又送上一封请帖。

“这是恒王府的管事亲自送来的,说是过两日王府里会设宴赏景,想请主君带着虞娘子一道去。”

谢长离扫了眼,随手丢开。

既顺着曾惟这条线跟恒王做起了与虎谋皮的生意,这回的宴席倒是不宜推脱。不过若姬临风所言属实,虞家的遭遇是曾家从中作梗,那就不必带蓁蓁同去,让她在那些虎狼跟前俯首受委屈了。

她那样的人,原该远离这些污浊。

妙丽眉眼浮上心间,谢长离想起她在窗边认真勾覆账目的模样,心里竟有些温暖熨帖之感,遂召了闻铎进来,吩咐道:“你亲自去趟夏家,挑明银坠的事。告诉她们,虞娘子易容出入是为我办事,让她们安稳些过日子,别再妄生是非。”

待闻铎离去,他又不自觉看了眼云光院的方向。

夜色如水,也不知她在做什么。

是在跟清溪她们闲谈玩闹,还是秉烛翻看那些账目,抑或沐浴盥洗之后早早地歇下了呢?

床帏罗帐里,夏夜的寝衣必定单薄宽松。

印在脑海里的吻痕旖旎又清晰,可以想象是如何拨开如云披散的乌发,情动后难以克制地留在她雪白的肩上。

谢长离有些心浮气躁。

他收留蓁蓁,最初仅是为了庇护,并不想真有肌肤之亲,将她拖进同他一样凶险无望的深渊。然而近来旧梦缠绕,这些古怪又撩拨的念头盘桓不去,习武之人毕竟血气方刚,平素克制自持还好,心魔作祟时哪能真的无动于衷?

但他终是不能去看望蓁蓁的。

谢长离掩上窗扇,竭力凝神静气。

第21章 蓁蓁心头猛地一跳,赶紧缩回脑袋。

比起外书房某人的浮想联翩和心浮气躁,云光院里却是夏日荫浓,荷风送香。

蓁蓁有了谢长离的首肯,便少了许多顾忌,将心思都扑在勾覆的账目上,就着香甜糕点和满室花香,乐在其中。

得空时,她又亲自去街市摸行情,因天色尚早,索性让人驾车出城去看望住在城外的南桑。

两人已挺久没见面了。

京郊村落众多,南桑藏身的地方并不起眼,是个极寻常的农家院落,只不过地方偏僻些,免得勾起周围村民的好奇。

蓁蓁给南桑挑了几匹布料和两食盒凉拌的各式菜色,顺道买些糕点磨牙,坐在车厢里挑着软帘看郊外风景。

还没到那座院子,她就看到了南桑。

山脚下有河流蜿蜒而过,水畔芦苇茂盛,绿叶梭梭。旁边有片空地,这会儿有极淡的青烟丝丝缕缕的升腾起来,很快随风飘散。南桑就跪在那青烟起处,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布衣,头发利落挽起,背影挺秀又坚韧。

她的旁边还蹲着个男子,侧影颇为熟悉。

竟是闻铎?

蓁蓁心中诧异,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他。

闻铎却也是为正经差事来的。

曾家的案子了结后,南桑刺杀曾绍冲的种种便彻底藏在了案卷之外,除去少数亲信,没半个外人知晓。闻铎这回来找南桑,便是想将事情告诉她,并言明要害,让她务必守口如瓶,免得再生事端。

南桑自是感激的,因这日恰逢亡人忌辰,特地寻个地方安静烧些纸钱。

闻铎看惯生死翻覆的事,对这些早已看淡。

不过瞧着南桑家破人亡后独自流落,想起她那日拼了性命也要救护蓁蓁的样子,到底心生不忍,只觉世道之艰,常将良善之人逼得走投无路。便没急着走,而是陪她烧些纸钱祭奠,哪怕什么话都不说,有个人陪在身边,大抵也能好过些。

风徐徐吹过,铜盆里渐添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