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水口、昌梁口的步兵们举着旁排，提着木枪，仰着头，眼睁睁看着神铠营骑兵几进几出，耀武扬威的。

多少有点羡慕，还有点不甘心。

然而这群人可是神铠营出身，每个兵拎出来，杀过的人兴许都比吕迟还多。

就算叫人家把风头抢了，也无话可说，不甘心也得憋着。

燕水口好些老兵忍不住吃味，咂咂舌头，不慎叫马蹄蹶起来的扬沙糊了一嘴，灰头土脸的，于是更憋屈了。

【作者有话说】

嘿嘿，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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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将军小课堂：

【1】少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出自《论语·季氏》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2】黄老之学：黄帝学派和老子学派的合称，涉及养生、方技、数术、兵法、谋略等各个方向的思想理论。

【3】革角：唐段成式《觱篥格》记载，革角，长五尺（1.5米左右），形如竹筒。卤簿、军中皆用之。或竹木或皮。

【4】蛇蟠阵：蛇蟠者，围绕之意也。姜太公时期便有的阵法。

35 食雪

◎三年了，为何还在信？◎

演兵持续了整整一日时间。

就连城楼之上的吹角人都换了三四茬。

点将台下, 来回奔波的关兵更是耗尽了浑身体力，数九寒天里，热汗在脑袋瓜子上蒸出热腾腾的雾云。步兵张着大嘴, 硬生生吃了一整天的沙子, 骑兵也不容易, 一整日下不得马, 屁股蛋子都要颠碎了, 各有各的苦楚……真与戎索人打起仗来, 都不见得累成这孙子样。

关大都督练兵极严，却从不苛待军士，白日累过了，夜里有好菜好饭照顾。

自入了十二月, 关城录事司与承局便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物资, 几日之间，共计宰羊四百余头，牛二十余头。

日暮时分，关城大设宴席, 给每人发了酱羊肚、酱羊肝、长命菜, 更有白面薄饼、油炸馓子、肉馅毕罗、糯米糕羹各一枚。

燕水口三百关军看得眼花缭乱……就算要累趴下了, 也得先把犒赏吃个精光再趴！

诸人埋头饱餐一顿, 话都不顾得说，入夜方才拖着双腿回到营房去, 一个个直挺挺地往炕上栽，不愿再动弹。

“这趟来得值。”食饱餍足的将士趴在炕上喃喃道, “累断腿也值了……”

秦无疾也累, 累得想当场睡死过去。

然而他在校场上吹了一整日的沙尘, 浑身都是土腥味儿, 如今万万不愿弄脏被褥，只能强拖着双腿出门，借营地灶房煮了热水，关起门来清洗身体。

直洗了半个多时辰，才干干净净、热热乎乎往屋里走。

燕水口、昌梁口的将士大多都入睡了，营院中一片寂静，白雪叫月光照得皑皑。

离房门十几丈远的雪地深处，蹲着一小团黑影。

秦无疾辨认半晌，勉强凭借那蓬乱糟糟的发髻认出是谁。他困惑地叫了声：“队正？”

吕迟仍蹲在原地，抬起头来，亮幽幽的眼珠子往上一看，活像只夜枭。

秦小公子再一细看，他手里攥着团冷冰冰的白雪，正往嘴里塞呢。

秦无疾满心惊诧，险些以为自己在发梦了：“你……你在吃雪？”

“三更半夜不睡……这是做什么？”

吕迟腮帮子里含着清澈的积雪，嚼得咯吱咯吱的，很是正经地仰头看他：“吃雪能叫人射箭射得准，之前有人教给我的。”

秦无疾哪儿听过这歪理邪说，惊愕不已，只当眼前这人是在胡闹，后退半步，差点以为他叫什么精怪附体了。

吕迟看他满脸惊疑不定，哈哈大笑起来：“吓坏啦？”

“这小胆儿……”

他似乎也不晓得该怎么解释，于是站起身来掸掸雪絮，嘿嘿笑着，又给他填了几个字儿：“真的。我不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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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铠营在关城自有营房，无需与关隘守军挤在一处。

入夜之后，骑兵各自卸甲休息。

营房外老松枯立，满院寂静，唯独树下听到水声。身材高大的将士独自站在松下，打着赤膊，弯腰在水桶中洗了巾子，掬起热水擦身。

水珠顺着他赤条条的脊背滚落，缭绕着浓浓雾气。

同营之中，一位校尉正巧起夜，似乎对这场面司空见惯，裹着皂色袄子凑到那将士身边去。

“郎将。”

神铠营郎将单春直起身子，瞥了他一眼，擦擦下巴上的水珠，惜字如金：“说。”

“今日我领着兄弟们在东军助阵，郎将可知我看见谁了？”

单春看起来意兴阑珊，仍冷着脸擦身，没搭他的腔。

直到校尉将“吕迟”二字说出口，单春才给出些反应来，眉头紧锁，麻布巾子往掌中一拧，水珠四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