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1 / 1)

荣子盛右手搭在刀鞘上,冷淡地抬了抬头。

“这时候折腾起来,对他们能有什么好处?军械库是城中禁地,比粮草看得还紧,前些天沙子刮得最厉害的时候库门都没离过人,更没听说失窃。就算俘虏营真有人蓄意纵火,叫城中乱起来又能如何?莫说几个没门高的小杂种,就算是舍利吐利撒垦亲自攒的乱子,他们抢不到兵器,带着一群手无寸铁的人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那还有一种可能。”吕迟开口道,“放火的人,是刚刚从外面混进来的。”

荣子盛抬头看了吕迟一眼:“跟我想的差不多。”

秦无疾也是一样的看法:“沙暴之后天地昏黄难以视物,隔着城墙分辨甲胄旗帜已是极限,再加上将士们为挡尘沙,出行时多面戴风布,如此时候最适合鱼目混珠。我来前派人去问过城防营的情况,叫斥候得了消息,便立即送来中军大帐。”

话音刚落,门外便有斥候带着秦无疾的令牌,要求见关大都督。

堂上众人耳听门外通传,纷纷侧目。

那斥候跑上前来,单膝跪地:“回禀都督,日暮换防时候,有两支队伍先后回城,面戴风布,做轻骑斥候穿戴,通行令牌属东营!”

“今日根本没人报备过回营!”

东营诸将心里不约而同咯噔一声,霎时明白大事不妙。

这样的关头,谁都不愿自己手底下的人出岔子,东营将军们脸色霎时间难看起来,急切之意溢于言表。

“再者说斥候刚出城不到两日,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来?”

事有轻重缓急,关朔无意追责,抬手制止他们说话:“既是有意趁虚而入,戎索人今夜所图恐怕不止粮草。”

“当年朔州一战,城中汉人夤夜暴动,与城外大军里应外合,攻城势如破竹。阿什昆毕察如今异地而处,想必已有大举进攻的念头。”

此话一出,人群都肃静了。

谁能忘了当年朔州一战的震撼?

那一战,不仅是茅承望迄今为止打得最漂亮的一场仗,也是秦无疾与吕迟的成名之战两个十几岁的年轻将领,带着一群怒发冲冠的汉奴,在城中烧粮抢甲,围追堵截,一夜之间闹了个翻天覆地,甚至差点儿把那衣颉可汗瓮中捉鳖。

堂堂一代草原君王,也是真丢人,跟只过街老鼠似的,被一群奴隶碾得满地乱跑。

此战对河东军来说自是惊世奇功,再夸上十几年也不为过,可对于衣颉可汗来说……

奇耻大辱。

到现在都还没报呢。

堂中一阵死寂。

从之前的所作所为来看,衣颉可汗实是个赌性深重,又睚眦必报的君王。

今夜这火烧起来,怕是不好熄灭。

众人至此都明白其中利害,反倒心都静下来了,一双双眼睛烁烁,聚精会神凝视着关朔,是走是留只等他一声令下。

关大都督沉默片刻,仍决意守城。

河东军以铁壁悍防著称,野战到底是薄弱了些。

这些年关朔励精图治发展轻骑兵,虽有先锋营神铠营两支队伍锐不可当,但石荆山下一战,那舍利吐利阿跋西一条人命,换得两营死伤近半,如今只能被迫合营,暂且由吕迟统一调派。

若此时河东军弃城而逃,以背示敌,留给轻骑的压力甚重,就算今夜逃出生天,精锐要面临的折损也难以想象。

棋分经纬十九线,胜负从不在一格之间。

茅承望还带着辎重守在五十里开外……在关朔看来,今夜尚没有到破釜沉舟的时候。

关大都督问道:“外头的火灭得如何?”

有将士答:“回禀都督,四处火势已受控制,只是大量战马受惊逃离马厩,尚在派人追捕。”

“留西营五百人善后。”

关朔停顿片刻,数道命令如同流水倾泻而出。

“调集人手弓弩,登城楼严阵以待。荣子盛、秦时安登西北城楼,另领龙虎营三千盾刀手迎敌。卫罡守西南,蒋漳守东北,再派脚程最快的斥候,由神铠营护送出城,往西南向茅承望寻援,命其调兵五千,明日正午之前抵达黄垒。”

关朔顿了顿,环顾四周。

“若城破,则不必鏖战,速向龙脊关回防。”

众将军不问因果,齐声称是,逐一领下兵符,大步迈出中堂。

秦无疾与荣子盛前后脚离开,手中握着玉制的令箭,临走时深深看了吕迟一眼。

吕迟脚步未动,背着雪途弓,静静站在关朔身边。

他很快捕捉到秦无疾的眼神,朝他笑起来,嘴唇无声动了动,看嘴型是在叫他“多杀几个”。

秦无疾领会了,却不像他那样心宽,抬手敲了敲胸口镜甲,叫他万事小心。

将军们各奔战场,方才还闹哄哄的中军大帐霎时安静下来,除去一干侍从护卫,只剩下关朔、徐濯与吕迟三人。

徐濯左看看吕迟,右看看关朔,也不清楚大都督今夜给这位杀星派了什么活儿。

他满心疑惑还没开口,反倒是关朔先一步发问:“留在这儿做什么?”

吕迟双手拢在腰带上,回了四个字:“守株待兔。”

徐濯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于是深深皱了眉头:“难道他们还想混到这儿来不成?都督,既有危险,此地不宜久留……”

“敌暗我明,不就是要引蛇出洞。”吕迟双手抱胸,看徐濯一眼,“我带了三百先锋营精锐过来跟你一道守着门,你还怕出什么岔子?”

“兵法倒是长进,但都督安危岂能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