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脊关外, 如火如荼的攻城战场。
局势几经变换。
秦无疾最新收到的军令,是命他困锁城墙,不叫城中任何一个人出逃, 余下兵力都去支援关朔。
据悉, 今晨关朔亲自率兵上了前线, 把手中大部分兵力集中于一面城墙, 力求尽快破城。
自从天亮之后, 河东军攻城的步调变得格外急迫。
集中兵力攻向薄弱处, 说明有破城的希望,原本是件好事,可纪天星发觉自从关朔的兵马调令送来之后,秦无疾脸色便不好看, 甚至于神思不定。
“将军、将军?”
纪天星问他:“怎么了?”
“没事。”秦无疾盯着面前城墙, 答道,“是我想岔了。”
纪天星垂眼,看到秦无疾牢牢握紧的手,青白的, 因为用力过度, 坚硬的缰绳几乎要攥入血肉。
仿佛猜到了什么, 纪天星呼吸一滞, 却沉默地没有再追问。只是手握长枪,始终留在秦无疾附近护卫着。
风屏雪幕之下, 眼前的城墙逐渐变得有些模糊。
纪天星抬起头短暂地看向天空,发现雪越下越大了。
……
风雪天气, 对弓箭手来说是相当大的阻碍。
就算是单春和吕迟也不例外。
为了增加准头, 也为了不浪费箭矢, 他们同时舍弃了三箭齐发的本领, 隔着数十步与鹰头将军阿跋西缠斗起来。
神铠营与先锋营人成燕翼阵,左右包抄,阻拦戎索骑兵行成一字型军阵,更迫使一骑当先的舍利吐利阿跋西失去策应,直面单春和吕迟的威胁。
像吕迟这样不要命的还是少,神铠营和先锋营不一样,大多时候会避免将领与将领面对面打白刃战。
只是现在形势危急,也顾不上许多。
阿跋西不是省油的灯,手中的长柄宽刀用料相当扎实,寻常人拎都拎不起来的重兵,在他手中犹如一块盾牌,箭矢撞在刀面上溅出铁星,只能留下细细一道划痕。
他就这样一路顶着箭雨,战车似的,隆隆冲向距离自己更近的单春。
这拨人马阻他去路,坏他计划,就应该拿出相应的代价!
他认得神铠营旗帜上的雪枭,知道这是整个河东军耗费大力气培养起来的精锐轻骑,倘若他援救龙脊关的计划注定要被拖延,那么杀光这群所谓的精锐,同样是大挫河东军的锐气!
“今天!”
庞大如山的猛将手持长刀,双臂大张:“你们都要死在这儿!”
吕迟解决了面前碍事的戎索骑兵,便见阿跋西疯了似地咬着单春,两人相距不过二十步之遥。
皂云四蹄翻腾,想要与迎面而来的敌人拉开距离,却暂不得脱身,被阿跋西碾得满地乱跑。
单春面临大敌,眼中杀意如同冰刺一般,已然舍弃弓箭,转腕提起长枪。
两人百步之外,吕迟勒紧缰绳,带着战马调转方向,在晴山雪高高扬起前蹄嘶鸣的霎那,屏息凝神,一箭射出。
箭矢正中舍利吐利阿跋西即将挥刀砍下的手腕。
腕甲遭受猛击,阿跋西粗壮的胳膊顿了顿,再一抬眼,单春的长枪已经到了面前。
两马交错,单春枪身横扫正中他胸口,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这一枪挨得相当结实,如换旁人,怕不是要当场跌落马下,血溅三尺。
然而那阿跋西只不过带着马匹退了几步,哇地吐了一口鲜血,一声怒吼,竟似毫发无伤,反起一刀劈向单春!
单春眉头紧锁,及时横枪拦在胸前,之后再无脱身的机会,就这样脸对着脸硬生生挡了三刀,每一刀砸下来,铁枪都跟着颤抖不止,震得单春手臂一阵阵发麻。
他冷眼看着面前这魁梧如山峦的蛮人,杀意更胜。
这一身惊天巨力,比起甄英武也不遑多让,世间怕是少有人能正面迎敌接上他几刀……既然如此,那就更得让他死在这儿!
吕迟源源不断在远处射箭骚扰,单春借机躲了刀势,脱身出来,不再与阿跋西缠斗,重重一夹马腹,斥了声:“走!”
皂云肌肉鼓胀,压低马鬃奔跑起来,直冲吕迟狂奔而去。
阿跋西胯/下亦是神/驹,在单春背后穷追不舍,两马相距愈来愈近。
吕迟大抵明白了单春的想法,却不由暗骂一声姓单的临阵发癔症,也是个疯东西。
自从阿什特秘然被吕迟扎瞎了眼睛,戎索将领就变得一个比一个惜命,头脸遮盖得越来越严实。
眼前的舍利吐利阿跋西就是如此,盔沿盖过了眉毛,护颈盖过了嘴,恨不得把牙齿都拿铁片裹起来。
吕迟再想一箭弄瞎他眼睛,箭矢大概率要撞在铁盔上。
单春遥遥与吕迟对视一眼,眼神坚定,却是打定了主意要搏一把,皂云昂首发出一声长长嘶鸣,雪泥堆满马蹄,而后蹬地跃起,带着单春猛地向右一让。
鹰头将军阿跋西躲闪不及,整张脸赫然暴露在吕迟箭锋所指之下。
眼前的机会转瞬即逝,吕迟霎时间汗出如浆,胸口沸腾犹如火炙,烧得肋骨一阵剧痛。
他察觉心绪杂乱,来不及多想,猛吸了一口气,叫挟风带雪的冷气霎时间灌满肺腑,浇灭了沸反盈天的燥热,一时如坠冰河。
只此一瞬,天地山川都冻结成无声的冰层,唯独手中的弓弦是温热的,牢牢勾在指间,带来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