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想着,便听后方军鼓传来,鼓声愈来愈急促。
朱宣听懂了吕迟的意思,当即笑出声来,勒马高声叫道:“将军有令!继续往前!”
“今日不留活口!把他们往河里碾!”
单春带人往翠城方向来,就是暗示吕迟接应,想来神铠营与先锋营合作,总不至于陷入苦战。
却没想到吕迟学坏了,一拍脑门一个鬼主意,又斤斤计较得厉害,不想耗费体力弓弩,以命换命的伤亡也舍不得,于是调转刀口,赶鸭子似的逼着戎索人往河里跳。
单春难得提了提嘴角。
“往回走吧。”
单将军调转马头:“我们也去赶鸭子。”
【作者有话说】
单春:(面无表情)好玩。
247 风布
◎哼……我这可不是自己缝的。◎
在神铠营和先锋营的围堵之下, 被迫踏上冰面的戎索骑兵越来越多。
冰面看起来平整无损,其实已经相当脆弱,无法承载战马和士兵的重压, 于是接连崩溃塌陷。先行者走不出几步就连人带马淹没, 身后的骑兵来不及掉头, 紧跟着坠入冰河, 浸透冻水的人死前连哀嚎都发不出来, 只能寂静无声地沉入绝境, 一柱香的功夫便造成数不胜数的伤亡。
事已至此已成定局,面前是吃人不吐骨的冰河,背后是虎视眈眈的中原人,五千戎索骑兵溃不成军, 作困兽之斗, 直至被消灭殆尽。
单春策马往前,途中与吕迟碰了面,主动开口道:“多谢。”
吕迟单手提着雪途弓,朝他抬抬下巴, 没搭腔。
城外助阵的差事已经了结, 他掉转马头, 径自往翠城方向撤兵而去。
吕迟此人碎嘴惯了, 不论战场上多么骁勇善战,只要开口说话, 就要变做一个十足欠揍的混帐,如今突然沉默寡言起来, 竟脱胎换骨似的, 一肩风雪, 满身威严。
单春难得跟他相处这样融洽, 默默看他离开,半晌后竟开口道:“长大了。”
神铠营副将站在单春背后,瞧他坚毅,也难得找不出什么话来挤兑他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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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锋营兵马回城安顿,吕迟一路上都不说话,自有一番孤傲不群的模样,甚至叫朱宣以为自己这仗打得不够好,提心吊胆好一阵子。
直到吕迟呼啦啦钻回营帐,身边没人了,才重重喘了几口气,皱起眉头,低头咳嗽了半天。
这一路上憋得实在要了人狗命!
并非吕迟不想碎嘴子,实是前些日子在屋里待得好好的,出门见了风、冷气多吸几口,胸口就又疼痛起来,自要他一开口说话,那冷风便像刀片似的往喉管里灌,嗓子痒得像是有一窝蚂蚁在爬。
这病忒是混账,坏也不坏,好也不好,拖拖拉拉磨死人。
吕迟用力捶了捶铠甲,觉得胸口揣着一大包沙土翻腾作乱,恨不得把心肝脾肺肾挖出来刷刷干净。
眼前一只药碗递过来。
吕迟抬头,对上秦无疾古井无波的一双眼睛。
秦无疾本不同意吕迟今日上战场,之前没能说服他,眼下也没本事留下他,索性不废口舌劝阻,盯着他把汤药喝完了,又递给他一卷皂色棉布。
吕迟一抹嘴,将布卷儿接到手里,一入手便觉质地格外柔软:“这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系在面上的遮风布。用木棉料子缝的,比丝遮风,比绢透气。”秦无疾将布卷子解开,教他系在脸上。
巴掌大的一块遮风布,上下两条系带,一条横在鼻梁上,向后束于发冠,一条缚在颈下,埋在衣襟之中,如此一来便是纵马狂奔也颠簸不掉。
“今天出去这一趟,可难受么?”秦无疾低着头,语气冷清,与他相隔几寸而已,“你执意领兵出战,又吹不得风,总该想个办法。”
吕迟刚还一脸烦躁,好似要掀了营帐顶儿,看秦无疾挂着一张臭脸为他忙前忙后,肩膀渐渐塌了一些:“亲手缝的?”
“不然呢?”秦无疾漠然反问道。
风布盖在吕迟脸上,被吕迟的笑意吹得一鼓一鼓。
他将鼻尖往秦无疾脸前凑了凑,温热的气息隔着棉布,蹭在秦无疾脸颊上,秦无疾以为他有心亲近,却只等到他一句调笑:“小媳妇儿。”
秦无疾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他烦人,但最后也没舍得说出口,只是隔着半覆在吕迟脸上的绵软布料,轻轻贴了贴他的鼻尖。
“今天龙脊关来了多少人?”
“单春一路领到这儿的,大抵有三千。尸体把河道堵了,我正叫人去挖,天黑之前应当能理出个数目来。”吕迟摸了摸鼻子,声音捂在木棉布下头,有些沉闷,“你别说,这玩意儿戴着还挺暖和。”
“自是有用处才会拿给你戴。”秦无疾静静看了他一会儿。
“龙脊关是漠南要冲之地,戎索必不会拱手让人,怕是发现河东军踪迹之后便已派人向外求援,时间紧迫,我猜都督此时已经率领大军向龙脊关去了,冲关需集中兵力,召我上前线也就是这两日的光景。”
吕迟点点头,叫他继续说。
秦无疾继续道:“龙脊关地处古长城沿线,地势高耸,轻骑兵正面迎敌讨不到好处,我猜都督会叫神铠营与先锋营往西走,在援兵必经之路上设伏,为中军冲阵争取时间。”
吕迟细细听着:“有理。”
“衣颉可汗多谋善断,想来做了万全准备,前来增援龙脊关的军队必定不好对付。”
“嗯。”
“倘若都督真是这样安排,遇敌莫要心急,记得自己的任务,只是为中军拖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