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要彻底摆脱前些日子雪中行军的孤寂, 中军与左路军看起来都兴奋过了头, 看到对方像是看到了老乡, 两眼泪汪汪。

关朔下令, 就地造饭，今夜全军休整，补上一个迟来数日的新年。

命令传达下去，便是全军欢腾。

生动的神采因为这句简简单单的话，重新回到了每一张风尘仆仆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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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迟心里记挂着军粮，等到了椒车县城，先骑马往粮仓去看了一趟。

待他瞧着将士们搬运着一车一车的粮草送进粮仓，来来往往忙得热火朝天，心里算是安定了一些。

“都说河东军中，荣子盛是最会抢劫的一个。”吕迟扯着缰绳掉转马头，跟秦无疾说道，“你别说，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荣将军身边跟着神铠营，轻车先行，辎重殿后，本就是最合适搜罗粮草的队伍。”秦无疾道，“照这样来看，攻破鹿州城应当问题不大。”

“我说为什么你也好，李肃生也好，还有方贫也算一个……你们每天瞧着都心事重重，不大高兴。”

吕迟长长叹了口气，跟秦无疾笑道：“果然，心里惦记的事儿多了就没个安生。我这几天净想着粮草，觉都睡不好。”

吕迟正说着话，余光中有匹熟悉的战马一闪而过。

定睛一看，正是黑漆漆的皂云。

自小凉城一别，吕迟跟单春有些日子没见了，两拨人马相隔不远，吕迟口中吹了个马哨，见他转头看过来，就朝他抬抬下巴，算作主动打了招呼。

单春勒了勒马缰，竟朝秦无疾与吕迟二人靠近。

待到马头隔着三四步，单春眼神先往吕迟控弦的手指上瞄了瞄。

他没在吕迟指间见到扳指，眉头皱了皱，很是怀疑地开口道：“你给我弄丢了？”

“这段时间都没架打。这么冷的天，我怕把石头冻裂了，揣怀里呢。”吕迟拍拍胸脯，交代倒是交代得很明白，却偏不把扳指拿出来给单春看。

“你问这干甚。”吕迟眯起眼睛来，“宝贝落我袋儿里了，难不成你还想要回去？”

“扳指不怕冻，要拿人气养着，你戴着就是。”单春淡淡皱着眉，语气无甚波澜，“愿赌服输，东西暂且交你保管，之后若有机会，我自是要取回来的。”

吕迟嗤了一声：“别说那空话，我要瞧真本事。”

锣子抖抖鬃毛，给主子助阵一般，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响鼻。

皂云动了动长腿，眼看着往后踱了半步，不像怕了它，倒像是嫌它口水脏。

“看单将军脚步匆忙。”秦无疾适时开口，“身上还有公事？”

“是有事。”单春也就是不放心自己的传家宝贝，方才主动过来看一眼。

没成想吕迟这人属貔貅的，东西输给了他，他就捂得死紧，单春就是见一眼都甭想见了。

单春天生冷淡，也没什么多余的话要跟他们说，这就走了：“失陪。”

吕迟目送他背影离开，仔细盯了一阵子，便听得耳边有个云淡风轻的声音响起来。

秦无疾道：“两军会师，今晚就是酬军宴，又不是见不到了。”

吕迟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了，却没走心，心思还挂在单春方才那句不温不火的挑衅上。

“我总觉着他又有长进。”

吕迟下巴抬了抬，眼睛还看着单春离开的方向，一双眼睛鹰隼似的，敏锐地察觉到单春身上的不同。“你看他那肩膀头子，还有那胳膊。”

“他本来就比我手长些，肩还比我高一些。”吕迟脸色有些凝重起来。

他对骑射一道素来虔诚，倏忽来了些危机感，于是聚精会神地低声道：“马上射箭，跟耍刀枪有些共同的道理，一寸长一寸强。他要是又往前走了一步，我就得往前赶两步。”

吕迟皱着眉头，握着手臂转了转，猛地抬头看向身边人。

“他奶奶的。”吕迟突然反应过来，又有些焦躁，“最近光顾着长心眼儿，我都多久没拉弓了！”

秦无疾刚才看起来很有些话想说，眼下却不做声了，双腿夹了夹墨圭马腹，率先往前走去。

“走吧……”

吕迟反应慢了半拍：“哪儿去？”

“还能去哪儿。”秦无疾淡然道，“今天不是过年么……我陪你去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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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无疾说得没错，河东道地位尊贵的将领就这么些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入了夜，办一场酬军宴，总能碰上。

椒车县城破败简陋，地方也很紧凑，都不好分不单独的席位来，吃顿饭要四个人凑一桌。

秦无疾、吕迟、单春三人军阶相仿，围坐在同一张方桌。

三人刚坐下没一会儿，荣子盛不知为何也跑过来了，跟他们挤在同一张桌子上，正好凑齐了四边。

“都督今夜就在人前露个脸，不跟着吃席。徐濯也不在。我一个人待着有什么意思，连个说话的都没有。”荣子盛朝吕迟抬抬下巴，“你们吃你们的，我来逗狗玩儿。”

吕迟嚼了口肉，腮帮子里鼓鼓囊囊的，还有闲工夫拿大白眼翻他：“狗你娘个腿儿。”

荣子盛不理他，装模做样地拿软巾子擦擦手，之后便动手跟他抢肉吃。

秦无疾与单春一人捏着一张粟米饼子，安安静静地吃饭，拒不参与他们幼稚的饭前活动。

谁也不是什么新兵蛋子，他们都知道这顿酬军宴，是出征鹿州之前吃得最饱最好的一顿饭了，还哪儿有闲工夫吹胡子瞪眼瞎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