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1 / 1)

白牛战旗应声而落,血溅长空。

攻城十余日中,吕迟坐镇中军,从未亲自出手。如今有秦无疾统领战局,这尊杀神终于脱开囹圄,露出最凶悍的一面来,冲入敌阵,引弓飞箭杀人不知凡几。

苏农鲁索在城墙上看吕迟统帅兵马数日,却是头一回与他正面相对,弓刀相见。

他千不该万不该亲手执旗,叫吕迟锁定住主将所在,于是神射手如鹰隼游猎,三棱箭簇刺入血肉,硬生生凿入臂骨,一箭断他左臂。

苏农鲁索陷于剧痛之中,这才回想起吕迟的称号,碧眼将军,皇嗣杀手……原他最擅长的杀人手段,并非假借他人之手克敌与数里之外,而是肉体凡胎,亲身冲锋。

“先锋营跟我走!”吕迟勒马高喊,“今日青云甸,一只苍蝇也不放过!”

苏农鲁索虽听不懂他在喊些什么,但隔着重重兵马,见他迎风而立,气冲霄汉,不禁汗如雨下,右手持弯刀,双手脱缰,硬是叫战马转身狂奔:“还等什么!撤兵回城!”

吕迟又是三箭上弦:“追上去!”

“破阵攻城!”数百步外,秦无疾亦在高喊,“随吕将军上前!”

凉城中的苏农王久站城门楼观望,以为胜券在握,却等到半日之后,苏农鲁索携兵马回城,并非功成凯旋,而是带着残兵败将落荒而逃。

身后追兵如同乌云盖顶,遥遥无尽头!

苏农王大惊失色,眼底一片血红:“怎么回事!”

“喀其鲁将军突袭无果,叫中原人反杀在二十里外草甸……”传令雀头狼狈攀上了城墙,摔跪在苏农王面前,“鲁索、鲁索将军也被击退……请吾王开城援救!”

“现在开城门,就是叫整个苏农部跟他一道去死,败军之将,如何有脸面回城!”

苏农王怒火中烧,呵斥道:“传王令,叫苏农鲁索守在护城河,其下部众不死不还!”

雀头仓皇起身,语气艰涩:“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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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伤亡如此,确实没脸面回去……”凉城巍巍城墙下,苏农鲁索死死勒住无力垂落的左臂,目中仓皇犹如尘埃落地,叫敌军沉重的马踢声压成结实的战意。

“今日你们随我战死城下,也算将功补过。”苏农鲁索环视面前灰头土脸的草原将士,将手中弯刀握得死紧,“避雅(白牛)的子孙从不畏死贪生。”

戎索残兵在沉默中,为主将让出一条道路来。苏农鲁索一步步策马前行,直至残军最先列。穷途末路的草原将领再次举起手中弯刀:“长生天在上”

“长生天在上!”

中原有本传世经典,叫做《道德经》,书中有这样一句预言,叫做哀兵必胜。

没想到这句话,也可以应验在草原子民的身上。

苏农鲁索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集结残军负隅顽抗,如同被逼至陌路的白牛。

那魁梧的白牛喘着粗气,坚硬粗壮的牛角直直向前,能顶翻面前一切妄图靠近城墙的敌人,铁一般坚固的牛蹄死死根植在护城河外,深深低着头颅,染血的意志扎进草原深处,被漫天箭矢扎得浑身浴血,也拒不退让。

便是吕迟亲自带领秃鹫般的先锋营精锐轮番上前,一时也难进其身。

吕迟身处箭雨之中,难得对面前的敌人生出些许敬意来。

或许苏农部确实与其他戎索部族有所不同。

只可惜立场相悖,吕迟有心与他交个朋友,然而此生怕是没机会与那悍将同坐一桌,聊两句天,喝上两盏甘蔗酒。

“如此人物绝不可留。”

吕迟擦了一把热汗,招来副将,冷声吩咐。“兄弟们都辛苦些,再顶上几个时辰……就算不破城,今日务必要了他的命!”

190 白牛亡

◎我送你一程。◎

白牛如何勇猛, 也有力竭的时候。

苏农鲁索此前已失了一只手臂,不敌面前精锐尽出的河东军,数箭穿透胸口的时候, 凉城以西的日光正坠落下城墙。

残阳烈烈, 将凉城外青碧的草原映照出一片血色。

苏农鲁索弯刀支身, 踉跄着跪倒在地, 低着头, 剧烈地咳嗽着, 不由自主地吐出大口鲜血。

先锋营分列,让出一条窄路,吕迟策马向前,居高临下看着跪坐在地的敌将, 开口讲出戎索语来:“弃子。”

苏农鲁索仍旧低着头, 不肯给他仰望的眼神,他张张嘴,发出嗓音嘶哑,如同口中含着钢刀:“避雅的子孙, 老死不如战死……”

吕迟俯视他, 闻言反驳:“说得好听, 倘若苏农人都有这样的气魄, 大敌当前,何必叫你在外面堵门。”

苏农鲁索不说话了, 他牢牢攥着弯刀,低着头, 赫赫喘着粗气, 喉咙中发出破败的气音, 口中鲜血绵延流淌, 染得膝下一片湿红。他的肺脏已经被长箭刺穿了,如今呼吸还未断绝,药石无医,只剩下绵长不知尽头的痛苦。

吕迟静静看他一会儿,翻身下马:“我知道草原的规矩,自戕的戎索人,魂不归长生天。”

“看你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吕迟抽出腰间的雷川,开口道,“我送你一程。”

苏农鲁索闻言,终于抬头看向他,嘴角用力扯起来,因极致的痛楚而发着抖,嘴唇嗡动:“我不会感谢你……”

吕迟也朝他抬抬嘴角:“也用不着你谢。”

苏农鲁索似乎认了命,盯着吕迟一步步靠近过来,直到他手中那柄雷川刀近在眼前,在夕阳中闪烁着铁蓝色的刀光。

苟延残喘的草原将领叫雷川刀光晃着眼,脸色陡然扭曲起来,他猛地撑起气力,筋肉如山峦隆起,在锥心刺骨的痛楚中大喝一声,朝吕迟猛扑而去,手中弯刀银亮,直冲吕迟头颅赫然砍下。

吕迟眼也不眨一瞬,提起雷川护在颈侧,挡开他全力以赴的刀锋,再无犹豫,反手一刀砍下苏农鲁索的头颅。

东城墙下霎时一静,只听到人头落地,葱葱压折了夏末碧草。断为两截的颈上鲜血如瀑,喷了吕迟半身朱红。

吕迟甩甩头,将眼睫上沾的血珠子抖落下来,雷川刀在肘间胡乱蹭了蹭,收刀入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