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1 / 1)

所有人,都在朔风白雪中旁观这场艰难的战争。

所有人都没想到,应安县几千守军,竟然真的硬生生扛住了几万戎索人日复一日的骚扰攻击,直至雪水消融。

贯穿整个冬季的战事让人变得麻木不堪,以至于当时身处应安的许多人,竟全然没有察觉到春天悄然来临。

生生死死,追随雪水一并东流。

半个多月前,赵阜奔劳过甚生了场重病,巡防时,当着麾下士卒的面头朝地栽倒在了城楼上,磕了满头血,之后数日高热不退,活活烧掉了半条命。而后纪天星和路申也倒下了,一个伤了肩膀,一个被弯刀割肚子,所幸未曾伤及肺腑,麾下士卒拼尽全力把两人带回城,都是死里逃生。

不怪他们不小心不谨慎,实在是挺不住了。

所有人的体力、脑力,就连活下来的意志,都已行至末路。

在渐渐蔓延开的绝望之中,戎索又一次兵临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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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冬天过后,戎索人给应安城起了一个新名字,叫做“巴阔歇”,意味铜铁铸造的城池。

这座久攻不下的应安城,已经让两位戎索将领不堪受辱自戕谢罪。就连对朔州人恨之入骨的阿什特王,也不得不承认这座城池的匪夷所思。

一座小城,数千人,竟真的能硬生生扛到现在,它的确当得起这个美丽而宏伟的名讳。

“今天必须拿下巴阔歇!”

为首的戎索将领满脸寒霜,冷硬中透出一股无路可退的恨意……他行前已经立下了军令状,如若今日还不能把胜利带回阿什特王座下,他便会是第三个自戕谢罪的将领。

“晌午之前,战线要推到城下五十步杀!”

将领高举弯刀,目眦尽裂:“杀!”

然而今日战局之动向,彻底超出了他的预料。

“轰隆”

杀声之中,应安城门大开。

躲在应安城中的,是一个极富心计的将领,这几个月,他用弩、用棘、用火、用雪,花样百出,极尽狡猾刁钻之能事,力求把戎索骑兵挡在城墙之外,却从没有一上来就正面迎敌的先例。

戎索将领大惊,警惕地勒住缰绳。

只见从城门中翻涌而出的,是一方眼生的旗帜。

黄底。赤尾。玄字。双口吕。

戎索将领瞪圆了眼睛:“那是……”

有骑兵出城了。

为首的武将肩披枣红斗篷,身盖白银锁甲,手持漆黑角弓,胯/下是一匹黑底灰鬃的大宛马,四蹄落下,快得像是一道闪电。

“是那个昧勒”戎索将领血脉偾张,直指吕迟头颅,厉声呵斥,“先杀了他!取他头颅!”

吕迟口中吹了个短哨儿,晴山雪闻声大躁,四蹄飞驰,踏碎雪水,飞奔而出。吕迟手指很冷,扣住弓弦,指腹泛着苍白的颜色,待到弦已拉满,指间长箭脱弦出去。

遥看百步之外,一人中箭坠马,落地而亡。

冷风在他身边呼啸而过,朱宣紧跟在他身后,再后是先锋营五百将士,皆挽角弓,引长箭。

重伤初痊的吕迟已经太久没有出现在人前,却又像从来没有离开过沙场。

他一骑当先,朗声笑起来:“都别藏拙。”

“叫我看看老子的先锋营,如今有多大本事!”

话音未落,阴云密布的冷天划出一道青紫色的闪电,如同匕首割破一道纵横天际的裂缝。云下战马嘶鸣,刀枪交锋,云上有雷声轰隆作响。

神康四年,寒春。朔州军右旌郎将吕迟重伤后首次出征,率轻骑五百,纵马入敌阵,斩千余人。

同日,恰逢惊蛰。

春雷起,万物生,应安城外,冷雨初落,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兆头。

142 劣马得生

◎我们好像是干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

惊蛰那天, 整个先锋营的人都发疯了,远时用弓,近时抽刀, 一身银甲出去, 一个时辰便落得满身鲜红, 细雨绵绵, 浇不尽满身血水。

戎索人只道吕迟养好了伤, 应安人突然杀敌如狂, 却不知战到现在,应安是真的打没人了……胳膊腿儿还能自如活动的士兵,加上先锋营这五百来个精锐,也不过八百人出头。

到眼下这个地步, 应安已经没有人再计较生死。

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要如何过?不如放手去杀, 但求没个后悔……等以后入了阎王殿,也能跟黑白无常吹嘘两句,就说说自己这一条命,那群狗蛮子折腾了一整个冬天, 拿得有多不容易。

痛快。如何不痛快。

今日先锋营跟着吕迟冲出城门, 就没打算囫囵个儿回去, 然而舍生忘死打到一半, 却听应安城墙上突然起了急鼓。

营人怔怔晃了个神,险些叫北蛮子挥刀劈了脑袋, 得亏身边兄弟拽了一把,叫他将将躲过一死。弯刀砍在板甲上, 呲啦啦划一片铁花, 飞溅进雨水里。

营人听着鼓声, 双耳轰隆隆震着, 以为自己出了幻觉,他盯着身边的兄弟,像抓住洪水中的稻草:“我没听错吧?”

“大军借道……”营人眼睛红了,嘴唇哆嗦不停,五官眼见着拧起来,声音发抖着。

“这是大军借道的鼓吗?!”

鼓声和雷声混在一出,愤怒地震荡在雨水之中,响彻云霄。先锋营人勒住马,挡下弯刀,齐齐听着雨中的动静,绵绵雨水落在脸上,像是大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