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许多人问的。”裘伯修回答，“许满这人留不得。”

“如何留不得？”

裘伯修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秦无疾也不说话，在位置上坐得端正，淡然与他对视。

直到裘伯修先松了口，他姿态放得更低了，说道：“秦郎将之前孤身应对府军不容易。”

“之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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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天的禁足眨眼间便过去。

许满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能在孙秉护面前表现本事，这十几天着实是下了功夫，放刁把滥，吹毛求疵，使尽浑身解数给朔州军找麻烦。

诸多将领不胜其烦，叫府军挤兑够了，这才惦记起秦无疾的好来。

当秦无疾重新回到官场上，许多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那百感交集欲语还休的劲头，太复杂了，实在难以言表，都给吕迟看出火气来了。

吕迟到找机会就会盯回去，冲人露出两颗小虎牙，和煦地给出关心：“眼珠子新长的？这就不想要了？”

“吕校尉。”他们如今有求于秦无疾，连带着吕迟都看得顺眼起来，“我那儿有新弄来的蛐蛐儿，叫得好听着呢！有时间来瞧瞧……”

“瞧你娘个腿儿的蛐蛐。”吕迟听见这俩字就来气，第八百次重申。

“老子不是那玩虫儿的人！”

他们对秦无疾满怀期望，然而秦无疾却并未像他们所想，一举将许满的气势重新压制回去，重新达到朔州军与府军相互制衡的局面。

……他好像斗不过许满了。

秦无疾同样对其余府军将领不假辞色，但唯独对上许满总是在吃亏，似乎之前屡战屡胜的气数已尽。

等到吃亏的次数多了，秦无疾就学乖了，路上两方兵马相遇，秦无疾都会主动给许满让行，就是避让到这种程度。

裘伯修等将领见此情形，竟也渐渐向许满低了头，明里暗里对他有奉承的意思。

对他的尊重，甚至超过了孙秉护。

许满时来运转，可谓尝尽了甜头，这段时间过得属实是痛快，逐渐就没了分寸，谈吐愈发嚣张起来直到有一次酒后失德，他竟然连孙秉护都没放在眼里。

孙秉护袍脚被他溅上一片酒水，脸色黑如锅底，身边侍从已然战战兢兢跪成了一片，唯独许满醉得太厉害了，仍旧半倚在窄榻上催着人与他共饮。

“都在等什么！继续喝！”

许满大笑。

他身下铺的是秦无疾送给他的豹皮长毯，怀里搂的是裘伯修送给他的河东美妾，昏昏然，飘飘然，醉眼横斜，看到站在一边的孙秉护，半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还拿手指指向他，“……你是……你是何人？中郎将叫你饮酒，你怎么不喝！”

据说当天孙秉护叫他气得怒发冲冠，腰间的刀都抽出来了，被身边的别奏丁彰眼疾手快拦在原地：“将军不可！”

丁彰是这么劝他的

“朝廷收服朔州，还指望着中郎将呢！”

他这不劝还好，劝了便是火上浇油，轰地炸开了锅，孙秉护一刀将豹毯劈成了两截，刀锋距离许满杵在毯上的手臂只有寸余。

许满怀中的美妾尖叫起来，慌忙朝一旁逃窜。许满被这尖叫叫回了神，终于看清面前的人物是谁，登时流了一身冷汗，手脚并用跪在了地上，脸色煞白：“将军……！”

“好威风。”孙秉护居高临下看他一会儿，冷冷笑起来，“你好大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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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奏这次可痛快了？”

“痛快。”丁彰冷冷笑了笑，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出现在了洪通的私宅之中。

“你这主意出的好，可我要的不止是这些。”

“秦郎将能给的也不止这些。”洪通沙哑道，“他知道丁别奏跟随孙将军多年，又被许满这厮压制了许多年，倘若不是他频频在孙将军面前搬弄是非，别奏如今的位置不会比秦郎将低。”

“秦无疾到底要做什么？”丁彰冷冷盯着洪通，“你究竟是哪边的人？”

“我不过是个传声竹筒，别奏在意我做什么。”洪通咧嘴一笑，笑中分明藏着恨意，“别奏想让许满死，秦无疾也不想让许满继续活，在这点上他跟别奏的利害一致，既然如此，有什么理由不合作？”

丁彰思索，漠然不语。

洪通继续劝说着他，如同着了魔：“等许满一死，别奏面前便是一片坦途。只要孙将军退出朔州，天大地大何处不能拿军功？他就算再怎么记恨，也记恨不到别奏头上来。”

良久之后，丁彰开口问道：“秦无疾能给我什么？”

“他能给别奏一个人。”洪通回答，“一个本应该死了的人。”

“他是朔州军买通的眼线，此人跟了许满很多年，但并不是什么忠仆，这地方不比京城，他在朔州捞不到油水，起了外心，贪图金银，将府军嫖妓之事一字不差地交代给了秦无疾。”

“你们查了许久的风声，就是从他许满府上走漏出去的。许满不愿担这个责，打算把人宰掉了事，可惜人没死透，如今又落回了秦无疾手上。”洪通沙哑地笑起来。

“只要别奏愿意，对孙将军有二心的人，就不只是这贼仆。”

丁彰抬起头来盯着他：“那仆人卖了朔州消息，被抓起来的人可是你。秦无疾害你成现在这样，你不恨他，反而帮他？”

洪通定定看了丁彰一会儿，反问他：“……难道孙秉护还会带我进府军，给我前程么？”

丁彰叫他问住了，他太清楚孙秉护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从来将这些朔州泥腿子视作蝼蚁，有些话随便说说的，谁知道究竟有没有打算兑现，更何况洪通现在不过是个小小旅帅，实在谈不上有什么用处。

怕不是比蝼蚁还渺小一些。

站在洪通的立场上，他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