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寻常朔州守军,也不知道自己的可汗此时就坐镇在州府,所以更别提雁门关人……
在他们眼中,如今虎视眈眈驻扎在朔州的主要敌人,一个是阿什特王,一个是衣颉可汗的爱将阿跋西,并没有那位草原皇帝什么事儿。
如今关朔在明他在暗,这对于衣颉可汗来说正是个好机会。
衣颉可汗低调地坐镇朔州州府,发号施令,下令阿跋西留守朔州,并亲遣阿什特王去往蔚州监督攻城。
阿什特王始终坚持要先斩关朔,再夺雁门。如今衣颉可汗派他攻打蔚州,未尝没有修补二人关系的意思。
阿什特王带领三个儿子赶赴蔚州城下,亲上战场为帅,不出五日便将蔚州重重围困,方圆五十里之内鸟兽难行。
结果显而易见,戎索军队当真在蔚州发现了关朔的踪迹。
寻常戎索士兵未曾见过谍报,不免觉得惊讶:这关朔简直像是守卫勾注山的山神,听着风声便能日行百里,怎么打到哪儿都是他?
来得好!便报昔日燕水口粪水浇头之仇!
蔚州地势平坦,戎索骑兵的优势尽显,心里还含着怨愤,几有披靡之势。
关军暂且未得突围之法,于是不显山不露水,只是蛰伏城中。
守在雁门关的甄英武担忧关朔安危,几日功夫坐不住了,欲集结大军出城支援,却当场叫崔闲拦住。
越王程旸一开始也支持出兵支援,对崔闲的阻拦困惑不解。
但他很快明白顾虑所在:“因为阿跋西还在朔州?”
“二殿下继续说说看。”崔闲温和道,“愿闻其详。”
程旸并不推脱:“雁门关三百里防线,何处都不能缺人,从始至终最紧张的就是兵员。如今甄将军欲出关解围,关城守备必定空虚。若阿跋西趁机突袭,则社稷危矣。与之相比蔚州为轻。”
程旸脸色不大好看:“可这样当真合适?眼睁睁看着关卿独守孤城不管?”
“都督半生戎马,战功赫赫,最擅长的便是守城。”
崔闲怀抱白玉拂尘,站在偌大舆图面前,面上并无急色。
“五月刚刚割过麦子,蔚州仓廪充足,前些日子从朔云粮道抢来的粮草,如今也堆在蔚州粮库之中,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此时的蔚州不该你我操心。”
崔闲继续道:“与其说阿什特王包围蔚州,不如说是都督以自己为饵,将他拖在了蔚州。”
程旸紧紧皱起眉头:“关卿向来持重,此番因何冒险?”
“因为这儿。”崔闲伸出手臂,白玉拂尘抵在舆图上一点。
崔长史轻声道:“朔州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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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一队神铠营骑兵从关城赶往了燕水口。
“领代州军令,向校尉要两个人。”单春出示令牌,直抒胸臆,对卢九江道。“吕迟和秦无疾,我要带出关去。”
卢九江皱起眉头来,谨慎的性情占了上风,未曾直接点头。
他看出单春没有跟他交代原委的意思,于是只能旁敲侧击:
要带多少兵马?
何时归还?
是都督的意思、还是长史的意思?
都督当真在蔚州?
单春叫他问得麻烦,寡言少语的人站在原地,一手下垂,一手扶着刀柄,静静冷冷地盯着他。
卢九江到底不敢得罪神铠营郎将,脸上虽有些挂不住,但不得发作,只得放人。
结果吕迟自己不大乐意走。
他跟这神铠营郎将之间的恩怨还没掰扯清楚,岂愿意跟他一道出去,还得听从他的命令马首是瞻?
“你要么给我把话说清楚,要么滚蛋别碍我的眼。”吕迟跟单春说话极不客气,“谁知道你叫人出关做什么去!你要再坑我呢!”
单春看了吕迟一眼,没搭理他,只跟秦无疾说话:“军令机密,出关再说。”
秦无疾问:“何时启程?”
“明日不定时辰,穿戴整齐等我来叫。”
秦无疾点点头,不顾吕迟的怒目而视,道了句“好。”
待单春走后,秦无疾看向吕迟,先他一步说话:“为何对单郎将如此敌视?他对你分明关心。”
“我用他关心?”吕迟脸色难看得很,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来,“几年前崔闲把我从关城丢出去,这厮功不可没。他现在知道对不起我了。”
说着说着他自己又生气:“娘的,这话都说早了……他哪儿有对不起我的样子?你看他那张死人脸!”
秦无疾平常总顺着吕迟的意,可这次却并没有跟他同仇敌忾,沉默以对,看着不大开心。
最近他总这么敷衍,好几次了。吕迟耷拉下脸来:“你干嘛?你看着我!”
秦无疾无奈地伸出手去,温热手掌盖住他眼睛,感到他浓长的睫毛在手心里剧烈地挣动:“知道了……莫闹脾气。”
吕迟叫他大手捂着眼睛,只露出半张脸,抬手攥住他手腕,语气有些危险:“你哄三岁小孩呢?”
秦无疾不松手,继续道:“军令如此,就算他想说如今也不得开口,急也没有用处……但至少一件事情是确定的,单郎将奉命带我们出去,等在关外的是军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