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又少人了。

但秦无疾最终也没有伸手，只是又跟他说：“你记住我这句话。”

“你他娘的……”吕迟眼圈有点红起来，他累得没力气逃跑，只能屁股往后蹭了蹭，“一股屎味，别往我面前凑。”

【作者有话说】

快要被人当作变态的秦将军小课堂：

【1】金汁：历史上真的有啊！真的有这种东西啊！古代战争中，为了增加对敌人的杀伤力，会尽可能把兵器、箭矢弄脏，尤其以煮过的粪水为一大利器，是大幅度增加感染几率的、摧毁敌方斗志的、同时拥有灼烧伤害的、超不讲道理超牛逼生化武器。《水浒传》《说岳全传》等小说都出现过煮金汁守城的情节。小秦也不想的，但燕水口已经要弹尽粮绝了！没办法！物尽其用！

66 援军至

◎今日过后，诸君留名！◎

燕水口最后的防线, 一道薄薄的城门楼，关军足足又坚持了半个时辰。

前线关兵大多精疲力竭，更有拼命者如吕迟, 从午时敌袭便上了最前线, 又是刀又是弓使出浑身解数, 几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于是众多后勤兵顶了上来, 他们没上过战场, 但怎样说也是投军的人, 养马耕田练得好体魄，提及军阵战术一脑门子浆糊，但干起力气活却不在话下。

如今敌众我寡，阵前杀人的兄弟们非死即残, 眼见着整个隘口要靠自己救命, 他们身体里撑着一根弦，都撒开了膀子顶着，和前线关兵一样将生死置之度外，知道如今自己退一步, 便是让剩下几百人一起去死。

更何况他们征马押官来边关不过两年, 说起来才十六七岁, 照样守在城楼上, 比他们站得还靠前，年纪轻轻都不怕死, 咱燕水口老人儿又岂敢偷生？

直至半个时辰之后，援军真的赶到了城下。

耳中听得马蹄声飒踏, 遍体鳞伤的关兵一回头, 便见几里山川之外, 数千铁甲骑兵飞驰而来, 犹如银龙游曳，眨眼间到了面前，震得城墙摇晃，大地撼动！

等再近一些，看清了来人，燕水口关兵带着哭腔声嘶力竭地高喊：“……大都督！是大都督来了！”

卢九江大喜，连喊三个“好！”大步下楼迎接。吕迟听到这话，也扶着城墙撑起身体往前走了几步，往楼梯方向看了两眼，却没跟着下去。

燕水口人激动万分，而神铠营目睹燕水口现状，也是大为震惊。

他们午时收到传报，戎索此番确实是声东击西，先派遣三四万人各自分散去骚扰东翼隘口，吸引关城注意，而后六万大军从朔州大举杀出，飞扑向以燕水口为核心的西翼八隘，其余隘口分兵不多，为的是牵制援军支援。

层层遮掩，实际上打的主意只有一个，就是要将燕水口凿穿！

燕水口今天要面对的，是远超守军近十倍的大军。

神铠营跟随关朔一路飞驰，已经准备好面对城墙失守、尸骸满地的场面，却没想到燕水口不仅牢牢把守着城门楼，将敌军困于瓮城之中，余下的战力还可成编制，有序地轮换着上城墙防守。

还有那股味道……怎么这么臭？！

就连荣子盛都变了脸色，皱着眉头。

关朔征战沙场风霜雪雨二十余年，什么场面不曾见过，披风翻滚，飞驰近前，神态自若仿佛没有嗅觉，嗓音雄浑如洪钟：“开城门！”

燕水口城门楼上传来出征的鼓声，嘶哑的声音接连高喊：“援军至！开城门！”

“援军至！开城门！”

神铠营越靠近瓮城就越觉得臭，待跃进城门，一股子热浪扑面而来，简直要被熏得飙眼泪。

神铠营胯下战马一阵嘶鸣，训练有素，马蹄子不曾犹豫，大步往粪水里踩。

只是喘气声儿都轻了，看着都可怜。

荣子盛自然知道燕水口穷途末路，是生生被逼到这份上了，换做自己估计也想不出什么更好法子来，一个埋怨的字都没说，只是脸色黢黑：“屏息！杀！”

神铠营不负自己的名号，当真犹如神兵天降，更像是一尾银龙钻进了泥鳅潭，锐利的甲片割肉断骨，碾得断臂残躯满地乱飞。

荣子盛大开杀戒，杀一会儿便觉得这群戎索人在瓮城里叫粪水泡了太久，已经被熏得迷迷瞪瞪的，还挺好杀，今天这仗打得格外顺手。

他心里一高兴，就算辣得眼睛通红也忍了，甚至有点欣赏起来，不知道谁出的这主意，真阴损，真带劲。

关朔叫卢九江引着登上城楼，四周将士但凡是看见他的人，皆不约而同单膝跪地，异口同声道：“拜见都督！”

关朔环视面前每一张疲惫不堪的脸，气沉丹田：“铜墙铁壁！”

“今日过后，诸君留名！”

当时这句话一出，城墙上好多人就绷不住了，两行清泪将脸上的血污冲下去，刷出两道干干净净的白印子。卢九江眼圈也红了，率先抱起拳来，领着麾下关兵喊道：“万死不辞！”

关朔伸出一只大手，亲自托着卢九江的手臂将他扶起。

吕迟扶着城墙，听见身边的动静，瞅了一眼石光，觉得他丢脸：“你他娘的哭个卵蛋！”

石光哪儿顾得体面，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来：“……楼下的兄弟们没走多久，可还能听到这话么……？”

他似乎生下来就比别人愚钝一些，从来是脑子缺根弦儿的，身边的兄弟都认他憨，谁知道猝不及防说出这么扎心的话来。

赵阜听不下去了，跟路申一人一边伸出手去，在他脸上胡乱抹了几把，不敢让他再开口，生怕自己也绷不住。

吕迟倒没什么反应，赵阜从没见过他掉眼泪，只听他回答石光：“能听到。”

话说得这么笃定，就像他也死过一回似的。得亏石光确实是憨的，真信了他，吭哧吭哧擦了眼泪。

关朔出城之后，半路听到新军情，当即派几人传信回关城，叫崔闲另作打算，再派大军来援。神铠营这是第一批援军，过来打头阵，解一时之围。

吕迟趴在城门楼往下看，不多时见到银甲赫赫的神铠营人中，除了中郎将荣子盛，还有一个人勇猛非凡，长刀挥舞杀得一夫当关。

秦无疾也认出他来了，站到吕迟身边，跟他保持一些距离：“是单郎将。”

吕迟撇撇嘴，没说话，良久后开口：“现在谁身上都是粪味儿，别躲那么远，我欺负你似的。”

秦无疾顿了顿，终究靠近过去，跟他肩膀贴着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