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搬下车子的果然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自然也没人再问了。

毕竟知县的俸禄有限,他养的搅家自己谋些营生也很正常。

不过川地的蜀绣虽然有名,可是手工好的绣娘大都被成名的绣坊雇佣,签下的都是终身死契,像这类异乡人新开张的绣坊布坊多数都是要赔钱的。

看这位钱娘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也不知这次要亏掉知县多少钱银,就不知她是真打算做买卖,还是要巧立名目来亏空搅家的钱财。

成天复从锦城回来的第二天,便径直去拜访了黑担帮的吴家。

这吴家在贡县也算资历甚老的盐帮了。

可惜岳家渐渐做大之后,不再满足于从官家手里承办开凿盐井,还扶持自家盐贩,挤兑与他不对付的盐帮,以至于吴家都没有运卖官盐的资格,只能靠走私私盐谋生。

可是当地的见不得光的私盐买卖其实也是被岳家垄断。

这几日吴氏父子都在犯愁,想着变卖祖屋,贴补那些受伤的伙计。这些伙计有些都是吴家爷爷那辈便入帮的,如今落得瘸腿的下场,吴家老爷子乃是川中盐帮的老派人,重情义甚于重钱财,自认为有责任贴补他们家用。

可是变卖了祖屋,自己的一家老小以后也是难以为继,他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所以吴家这几日也是愁云暗淡。

见新上任的成大人带着随从突然到访,吴家父子自然有些惊疑不定,不知大人此来的目的。

成大人并不是空手而来,而是带了知晚亲手烹制的食盒子,还有当地特产的烧酒。

知晚最近学了不少川中菜式,眼见着成天复的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也可以入乡随俗吃一吃辣。

一锅红滚滚的肉片,刀工很是娴熟,鲜嫩的肉片裹了淀粉之后在红汤里浸足了汁水,麻辣得宜,再配上烫好的烧酒,几杯酒下肚之后,便再无什么大人百姓之分了。

待三人喝得兴起,吴老爷子便试探问大人此来家访的目的。

所谓酒桌见人品,大家都喝得到位了,什么性情也是一目了然。

成天复虽然先前就打听过这一对父子的品行,此时在酒桌闲聊间也更确认了他二人乃耿直忠义之辈,所以干脆明人不说暗话,低低跟父子二人说了自己的打算。

这一聊,便是足有一个时辰。

待说到后来时,成天复并没有讲话说死,只说道:“若是二位觉得为难,不敢得罪岳家,在下也能理解,自会另寻出路,绝不叫二位为难。”

那父子二人听了面面相觑,好半天没有说话。最后是吴少帮主先说话了:“如今我帮弟兄辈被岳家打残无数,要说得罪,早就得罪了。现在我家要卖祖屋,补偿受伤伙计的家用,可是当地的房牙没有一人敢接,听说岳家已经放话,要拿我吴家做榜样,看看怎么将我黑担帮的老小整治成街边都要不到饭的乞丐。既然如此,我吴家还有什么顾忌,唯有以大人马首是瞻,定要扳倒岳家才有一条活路。”

吴家老爷子原本还有些顾忌,可是听了儿子这一番话也深觉有理。盐帮之人,大都年轻时靠着胆大机遇混饭吃。

他也知道这位成知县跟先前的那些知县略有不同。这位可是在战场上杀敌的勇士。

他家有亲戚曾经在边塞从军,说起这位成将军时赞不绝口,乃是英雄出少年,有勇有谋之辈,岂会像人传的那样,到了贡县就成了爬不起来的虫子?

第88章

吴老帮主在儿子的带动下,也痛下决心对成天复道:“您既然信得过我们父子,那么黑担帮上下一定殚精竭虑,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成天复收下了黑担帮这员大将,细细吩咐了他们接下来的行事之后,酒足饭饱后乘着夜风离开。

至于岳家这边始终盯着成天复的一举一动。

岳魁也没想到这个成天复竟然如此不开窍,就连知府大人也没能说动他放了自己的儿子。

他养的那些门客军师们也纷纷表示,这个成天复不除,贡县的盐务买卖没法太平,这个知县,太耽误大家赚钱了!

当听到成天复拜访了吴家父子时,岳魁浑不在意地冷哼一声:“他也想效仿老夫收买江湖豪客为他所用?可惜他的眼光不怎么样啊,竟然找吴家这样瘸了腿的老羊当他的狗!老夫倒是想看看这位成大人能弄出什么花样子?”

幕僚们也纷纷冷笑:“若不是会长您看在那个老吴在贡县还算老资格的情分上,这里早就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这次,您不给成天复点颜色,他怎么知道盐务的深浅,到了月末议价时,准保他知道厉害,跪下来求着会长您!”

岳魁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他与议价的四省盐务官都是通气的,盐若涨价,只作提炼成本提高了,完全合情合理,反而是成天复到贡县治理不当,害得盐价飞涨难辞其咎。

不光是地方官员,他跟京城里的那些上家官员们都通了气,到时候雪花般的奏折就会钉死成天复。

可是岳德维从小娇养,压根吃不得牢狱的苦楚。

听里面的人带话说,看管他的压根不是贡县本地的差役,都是成天复从京里带过来的,每天只让岳二爷睡两个时辰,半夜泼凉水叫醒,让他默写下岳家的出盐账目。

岳德维哪里能记得下来?便是最后哭爹喊娘,直嚷嚷要放他出去。岳家老二乃是岳魁的二姨娘所生。

因为他的大夫人年老体弱,家里都是二姨娘管事,听说儿子被抓,他的这个姨娘泪水涟涟,直让他快些想办法。

岳魁心疼儿子,如此僵持了几日后,最后到底是咬牙,将成天复索要的三倍税银三倍罚金给补齐了。

等岳德维从监狱里放出来时,原本富态的爷儿居然瘦得脱了相,抱着来接他的管家嚎啕大哭,直说这牢里都是折磨人的瘟神,他不弄死这些京城来的龟儿子,誓不为人!

岳魁看见儿子受苦的样子,脸色阴沉极了,恨得牙根痒痒。

他在贡县地界一向说一不二,好久没有人敢这么下他面子了!

也不必等着定盐价了!

就像儿子所说,他若不弄死这个成天复做样板,那贡县还真要翻天了!他定要让姓成的知道,这地界是谁说了算!

就在岳德维出狱的第三天夜里,便有人偷偷绕到了成府后宅院的墙外,架梯子准备摸进去。

可是人还没落地呢,就听到一阵狗吠,挂在墙上的七八个蒙面人被五六只恶犬生生地拉拽下来,咬得鬼哭狼嚎。

这些黑腿高背的恶犬都是成天复从塞北带回来的,那是在草原上敢跟狼群搏斗的军犬,通常是军营里用来寻营的。

为了保持野性,狗儿平日里吃的也是带着血的鲜肉,就算这些黑衣宵小落地前扔下掺毒的肉包子,这些狗爷们连闻都不会闻一下。

待看到有不请自来者,这一群恶犬扑上去专拣要害处咬,疼得这些刺客们毫无招架之力。

就在狗叫的时候,屋堂灯火通亮,七八个贼子立刻被护院冲上来捆绑擒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