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宜霭今年七岁,赵宜薇今年五岁,都是最能闹腾的时候,刚入夜那会儿,两个小祖宗在院子里追着家里的小狗崽跑,闹够了又要去看花灯。下人抱着俩小孩在花灯底下逛,还没怎么看呢,赵宜霭就嚷嚷怎么没有谜语。这不,小祖宗一句话,就把几个姑姑全指使起来想谜语了。
赵云瑾拿着灯谜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个小孩玩得累了,扒着卫骧的腿,让姑父给讲故事。许是卫骧跟家里这些伯父爹爹动辄之乎者也的样子不同,两个孩子特别喜欢粘着他。再加上刚从书院回来的赵云玑,也正眼巴巴的等着卫骧听故事。
卫骧腿上坐着个赵宜薇,膝盖上趴着个赵宜霭,说的都是些边关的趣事,因着是给小孩子说,便隐匿了那些刀光剑影,那些生离死别。但他眼里的光,赵云瑾看在眼里还是忍不住心动。
那个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卫骧自己没见过,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喜欢现如今平淡的日子,还是更想念波澜壮阔,建功立业的当年。但他偶尔露出来怀念的神色,却叫赵云瑾更加想对这个男人好。她不愿意他再为了谁出生入死,但也更不愿意他有一天成了浑浑噩噩,像卫侯爷那般的人。
“大姐夫,那最后呢,最后那群偷袭的是个什么下场。”赵云玑是家里老幺,赵夫人生他的时候年纪不小了,所以格外的宠着。没想到千娇万宠的孩子长大了,非要习武。现在天天的在书院就想着怎么逃课。赵太傅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就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能有什么下场,你姐夫不还好好的坐在这儿吗。”赵云玑最爱缠着卫骧说战场的事儿,听得越多心越野。赵云瑾没好气的把灯谜全塞到他手里,“还不赶紧把灯谜给你侄儿挂起来。”
赵云玑最怕自家姐姐,赵云玦赵云璜年纪大点之后都去书院读书,常年的不在家,赵云玑从小就是被赵云瑾给欺负大的,到了能出门的年纪,干得最多的活儿就是替赵云瑾买胭脂,买小吃。“姐,你就不能温柔点,我姐夫还在这儿呢。”
“天王老子在这儿也不行!”赵云瑾是不想他再追问卫骧,那次偷袭卫骧到底中了埋伏,带着亲兵在泥沼里撑了一天一夜,最早跟着他的弟兄死了大半,自己也不过剩了一口气回来。如今腰后腿上的老伤就是那一回在二月间的泥潭里泡出来的。
“娘,这个瓜子好吃,哪儿买的。”打发了弟弟,赵云瑾也不管自家哥哥丈夫喝了多少,又凑回了女眷这一桌。赵云瑾说起玩那是行家,但在女人堆里,就总是插不上话。她抓了把瓜子坐在一旁慢慢磕,好歹逮着个空档问了自家亲娘一嘴。
“哪买的哪买的,外头哪有这么好的瓜子,这都是庄子上收来的生瓜子,专门让厨房现炒的。”赵夫人一听这话就头疼,还未嫁人的时候赵云瑾这不会过日子的性子便有些苗头,本想着嫁了人就好了。可谁能想到挑来挑去,又嫁了个最是不挑剔的女婿。
“外面卖的瓜子能这么饱满啊,你啊,倒不是不让你花这几个钱,就是过日子还是得挑最好的,你看外头卖的就是没家里的好。”赵夫人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像她这般过,天天的不是写诗就是做胭脂,再不然邀上三五好友去城外赏花也可。但那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嫁了人生了孩子,自然而然的,就一门心思扑到这一日三餐家里家外上来了。
赵云瑾本想说,那自己到时候也带点瓜子零嘴回家去,听着这好一通数落又愣是给咽回去,干脆转头往卫骧那边半是抱怨,半是撒娇的说了句,“卫骧,娘又说我不会过日子了。”
卫骧正跟梁亭华说补缺的事儿,突然听见赵云瑾这般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也不追着问,“嗯,没事,我又不嫌弃。”说完这话,又扭头继续跟梁亭华说话去了。
“我……”赵云瑾差点都被他气笑了,扭过头就跟自家娘亲告状,“娘,你看他啊。”自己那是要听这个吗,自己那是要听他说自己可会过日子,特别好。
“我看什么,我看卫骧就是太宠着你了。”世人都说女婿能当半个儿,其实哪有那回事,对女婿好说到底,不还是想着女婿对自家闺女好。“你啊,不好的时候句句话都是埋怨人家,现在好了,还是离不得他,依我看啊,也就咱们这大姑爷脾性好,换个人试试,有你好受的。”
赵夫人能这般数落女儿,两个姨娘却不敢接话,只能附和着说卫骧的好话。“姨娘,您就别说了,您在说您瞧瞧云珑这小嘴儿,是不是快噘天上去了。”
纪姨娘这些年一直依附着赵夫人过日子,说是姨娘,却更像赵夫人身边的管事姑姑。赵云瑾清楚,自己嫁了人之后娘一个人平日里就更无趣了,纪姨娘又是个知情识趣的,赵云瑾便也愿意与她些脸面。“您还是多夸夸咱们三妹夫吧。”
今晚上吃饭之前,全家就都知道云珑有孕了。饭桌上几个大舅哥专门都把酒杯对着梁亭华,那架势就是一定要灌倒了他。可赵云玦赵云璜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哪里是商贾人家小少爷的对手。
还是卫骧看着要灌别人,先把自己喝了个够呛的两人太丢人,这才让下人换了大碗来,不过三五碗就把梁亭华给收拾了。再换到院里来,几人就都老实了,一壶梨花白,几个大男人不过分着润润嗓子。
“亭华啊,这差事要是真定下来了,这是年前走啊,还是年后上任呐。”几个年轻人总归是想得不如家里大人周全,“若是年前就走,就不能在家过年了,若是年后走,云珑那会儿怕是肚子都大了,不方便吧。”
梁亭华肯上进,赵太傅心里是一百个高兴,但是再上进也不如自家女儿要紧。夫妻分隔两地,这事常有。但好不好,那就真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自己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外放过,当年自家夫人那就是拼着婆母埋怨,家里拦着,都硬是怀着赵云玦也跟着自己去了任上。后来夫妻两个再想起那几年,都说去得应当,要不然夫妻两个几年不见,情分可就不剩什么了。
“爹,这事我想过了,如果年前就走,那我就带着云珑一起走。马车我都开始准备了,专门叫人做的,垫高了车辕路上不颠簸。”梁亭华之前被卫骧那几碗酒怼得脸通红,倒是说话少了平时那拘束劲儿,“如果年后走,那就先留在家里把孩子生了,到时候我在那边也安顿好了,再把人接过去。”
“家里有商队,到时候跟着商队一起走,路上也放心。”梁亭华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娶赵云珑这样的姑娘,自己虽不是商籍,可读书考学那些年,甭管家里多有钱,也常有瞧不上商贾人家的同窗与老师。如今能走到这一步,他一点儿也不想离了赵云珑。
“不着急,兵部那边之前跟我提过一次,这回的缺是好地方,要不然也不会非让你争一把。”卫骧这几天在岳父家倒是难得的躲了清闲,这会儿一身赭色的长袍衬得脸上的酒气更加重了两分,眸子里水气笼上来,以前刚回京那全身上下抹不去的杀伐之气竟是难得寻见了。
“大姐夫说得对,这事不着急,等定下来再说,云珑现在安心养胎便是。”赵云璜是几人中唯一有孩子当了爹的,他这么说大家便都点头附和。
说到这儿,赵云玦和秦淮旻都有些恹恹。赵云玦那头反正已经算是赵家的老大难了,覃氏这个大媳妇什么都好,只这一点,几乎成了众人的心病。
秦淮旻就更没法说,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其实赵云琼都已经怀上了,可不知怎么回事,还不到两个月又掉了。这事赵云琼觉着丢人,一直不让他说,现在也只能打肿脸充胖子,只说还不着急,说着还非要拿眼瞅一瞅卫骧。
可众人里若说真有不着急的,那还就数卫骧了。卫骧跟他们不一样,不管是年少上山学武,还是后来去了边关,见识的认识的都不像京城这般狭隘。有孩子没孩子重要吗?卫骧师门里就有一师叔,自己下山那会儿他应当是过了四十的寿了,反正跟妻子两人还没要孩子,不也照样过得好好的。
“别看我啊,我真不着急,瑾儿还小,没孩子她想干什么都方便,我们再等几年也无妨。”卫骧这话声儿不小,不过隔了几步远,全传到赵云瑾耳朵里去了。心里乐开了花的赵云瑾,装模作样的端起杯子,抿了两口茶水,这才把笑意硬压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看卫将军如何不动声色显摆自己会宠老婆!!!
这种人真是最讨厌了啦~~~
第33章
“刚刚你跟爹说的是真的?”晚上回了梳云阁,赵云瑾坐在梳妆台前仔细擦干净脸上的胭脂,一边回头问卫骧。
“什么?”饭桌上的酒劲这会儿泛起来,卫骧靠在躺椅上半眯着眼等她捯饬好了,好上床睡觉去,她这么突然一问,还真差点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晚上跟爹说的那话当真不当真。”赵云瑾端过已经晾好的醒酒汤递到他手边,“出门前我怎么跟你说的,能不喝酒就不喝酒,要是非要喝,装个样子也就行了。爹和大哥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你在养伤,你出什么头啊。”
今儿过节,昨儿赵云就把他的药给停了,就是知道今儿他十有八九是忍不住要喝酒的。与其药性和酒气相冲就不如停上两天,别到时候得不偿失。以往自己最不会的就是在人前给他留脸面,如今重来一次,若还是学不乖那就真是白活这一回了。
“不过几碗酒,醉不了人。”醉猫儿红着脸说这话真是半点底气都没有,不过醉猫儿还是听话,老老实实接过碗捏着鼻子乖乖把醒酒汤一口气就喝干净了。“我说的当然是真的,我还有什么时候骗过你不成。”
“嚯,卫将军您可真是醉糊涂了吧,是谁跟我说要去冀中办事,十天半个月的就能回来,让我放心的。”人前给足了面子,人后那就没那么好混过去了,赵云瑾眉梢往上一挑,故作娇嗔抛了个飞眼儿给卫骧,接过空碗不轻不重的往桌上一放,便又施施然坐回梳妆台前去了。
卫骧被她这一眼飞得,想从躺椅上起来,愣是脚底拌蒜软了好几下,都说不清是酒更醉人还是她更醉人。“你放心,孩子的事儿我真不着急,莫说咱们还年轻,就是不年轻了,一直没孩子,这日子不还是我们两个过吗。”
“少来啊,我还年轻,你可就算了吧。”赵云瑾自从从上辈子回来之后,心里就想要个孩子,总觉得有了孩子自己才算在这辈子立住了根,才能留得住卫骧。“二哥比你还小两岁吧,瞧瞧那俩小家伙,明年宜霭都要送去书院了。”
“那就要一个,要一个女儿,像你一样好看的女儿。”卫骧挤到赵云瑾身边,这几年两人没孩子,他总觉着是因为自己身子不好的缘故,所以更加不想多说什么让她心里不舒服,别为了个还没影儿的孩子把大人弄得不痛快,有什么意思呢。
“都说女儿长得像爹,说不定到时候生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丫头出来。”许是酒劲的缘故,卫骧不过挨着自己坐着,赵云瑾都觉得他身上的热气好像都笼到自己身子四周一般,“爷~今晚,可是人月两圆的好时候。”
自从他中毒之后,两人就再没有过那等子事儿,赵云瑾又不是修佛吃素的人,早就有些耐不住了。她攥着他裤腰带不松手,拉着人就要往床上去。卫骧被她拽着踉跄了两步,直到两人一起跌到床上,这才勉强压制住自己那股火气,一把握住了赵云瑾要作怪的手。
“瑾儿,再等等,今儿不行。”不行这俩字,从成亲到现在,赵云瑾还是头一次听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把赵云瑾给吓懵了,手拉着他已经被自己解了大半的裤腰带,都说不出话来。
“啧,瞎想什么呢。”一看赵云瑾这脸色,卫骧就知道她肯定想岔了,“我余毒未清,这毒又阴狠,我怕万一……要是过给孩子,我们俩到时候后悔。”
嗐,原是这一说,赵云瑾登时松了口气,没好气的把还攥在手里的腰带给松了,“你说话倒是说清楚了。白吓我这么一大跳。”可紧跟着心又紧起来了,“沈太医开的药方这说话就要吃完了,你这余毒到底怎么办啊。”
自己不是习武之人,对医术更是一窍不通。他们只说这毒阴狠,可除了解毒那两天卫骧吃了大苦头,这些日子到也是还好,自己好不容易没那么时刻挂心,他这一句话又让自己害怕起来。
“想听实话?”卫骧之前不说是怕她跟着操心,现在想告诉她也是怕她不明就里,跟着悬心。“倒也说不得多严重,只不过有些提不起劲,功夫也使不出来。”卫骧把手伸到赵云瑾眼前,臂膀不过抬高一小会儿,就有些微微颤抖起来,不过若不是仔细看,还真是瞧不出来。
“我说你今儿怎么没抱着赵宜霭举高高,原是这回事。”赵宜霭最喜欢缠着卫骧,让大姑父抱着抛起来再接住,挺大个孩子了还非要玩这个。平日里赵云璜手无三两劲抱着他都费劲,可不就只有卫骧这个大姑父能陪他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