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骧出京一事知道的人不多,但是也不是无人知晓。现下情况复杂,本应去冀中的人,如今身中剧毒的回来了,落在有心人的眼里,这可都是事端。

尤其卫骧这毒至今还不清楚到底谁下的手,说不准此刻暗处就有人一直盯着卫骧。所以赵云瑾没让马车停在将军府正门,而是从角门绕,让马车直接停在正院门口。

下马车的时候,玄阳嫌弃曲封动作毛躁,一把就把人给掀到一边去,自己背上卫骧稳稳当当的往屋里去了。这时候曲封也不跟他计较,论伺候人自己不如他,现在只要主子能多舒坦半分,曲封怎么都行。

“夫人,陈三爷已经到了,在前院等着呢。”自从赵云瑾风行雷厉的把卫骧强行带回来,曲封就算是对她刮目相看,这会儿有事干脆也不扰着还在病中的卫骧,直接就奔着赵云瑾这儿来了。

“他这会儿过来干什么?”赵云瑾刚给人换了贴身的衣服,又打了热水给他擦了擦身子,就被曲封从房里给叫出来了。好在许是累得狠了,卫骧躺在床上极为乖巧的什么都没说,待到换好了衣裳,更是眨巴眨巴眼就闭眼睡了。

“出城的时候沈太医找三爷要了几味难得的药材,奴猜想应是三爷送药来了。”曲封瞧着赵云瑾不解的模样,赶紧跟人解释。

“昨晚上去得匆忙没带上主子的令牌,再想带着沈太医出城就已经宵禁了。所以出城的令牌奴是找三爷要的,不过夫人放心,三爷不是外人。”要论起来,陈景容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给皇爷卖命,除了卫骧其他人还真说不清,反正就连子卯他们也得规规矩矩叫人一声三爷,就知道他来路肯定不简单。

“麻烦陈三哥亲自走一趟,实在是过意不去。”赵云瑾到了前院,一进门就给人行了个半礼儿。陈景容没想到来的是她,原本瘫坐在椅子里没个正形,一下子就给坐直了。

“嫂子这是说的哪里话,卫骧的事儿那就不是别人的事儿,我这当兄弟的哪能搁一边干看着。”陈景容是个人精儿,一打眼就能瞧出来这人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看着此刻眼前这个明显憔悴的女人,陈景容心里突然安心了许多,卫骧那傻小子掏了真心出来,好歹没叫人给糟蹋了。

陈景容也几乎是一夜没睡,拿着令牌把人送出城就立马回转头敲开了自家药铺的门,逼着老掌柜把压箱底那点好东西全给掏空了。气得老掌柜揪着胡子大骂东家。“嫂子你放心,咱们这么多人都在,保准没事儿。”

“诶。”赵云瑾长叹口气,“倒也不是那么怕出事,人这一辈子好好歹歹的,都有命数,就是舍不得他吃苦。”这话说完了又觉得当着陈景容的面说这些,还是太突兀了。毕竟他不知道,自己还感念这上辈子他对卫骧的情分,才能说出这般不见外的话来。

不过好在也没什么时间让他们再多说什么,沈太医回家拿了要用银针包和多年前师父传下来续命的丹药,很快就回来了。

陈景容生怕少了药材,所以不管什么药性只要是能救命的就全拿过来了。沈太医从中挑了几样用得上的,又写了方子给他,“你赶紧再回去一趟,让你家药铺柜上的老掌柜过来一趟,就按照这方子煎药,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得嘞,您放心,这事我来盯着,准保错不了。”陈景容说话自带着一股子不正经,拿着沈太医的方子飞快的就蹿出去了。

“夫人,解毒之前必须先把之前下的针都□□,这过程恐怕疼得厉害,夫人若是愿意,还请在一旁陪着将军,说不得会好些。”沈太医目送陈景容走远了,才回头跟赵云瑾商量解毒的事儿。

“这是自然,只不过他刚刚睡下,是不是等他睡醒了再开始。”赵云瑾刚刚给他换衣服的时候,看着他翻个身都费劲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现在沈太医又说解毒的过程艰难,她一下子就舍不得了。

“夫人想岔了,这会儿将军怕是睡着了也难受,不如速战速决,这毒多留在体内一刻,对将军百害无一利。”沈太医摇摇头拒了赵云瑾的请求,现在心软就是害了卫骧,做妻子的当然舍不得夫君受苦,不过长痛不如短痛,还是尽早解毒才好。

赵云瑾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既是这么定了,她也不再多说,回房之后便把还昏昏欲睡的人给叫醒了。“爷,咱们醒醒神,沈太医说这就给您解毒,我都问好了,说是一会儿工夫就完事了。”

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卫骧难得舒服的喟叹出声,“这一出事,倒把你给连累了,我多大的人了,你还当孩子哄呢。”赵云瑾伏在自己耳边小声的安慰轻抚,散在脸颊的碎发她都仔仔细细的替自己拨到一旁。两人成亲许久都还没个孩子,这回倒好,自己先被她当孩子般给哄上了。

“可不就是,以后真有了孩子,肯定没你让我操心。”赵云瑾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便把被子掀开长衫给他脱了,连里衣都把扣子解开,把卫骧的胸膛给露出来。“江儿,你出去把沈太医请进来吧。”

沈太医进来得很快,银针包摊开来卫骧面不改色倒是先把赵云瑾给唬住了,“沈太医,您可轻着点儿。”赵云瑾跪坐在卫骧身后让他靠坐在自己身前,两人贴得紧紧的,她都分不清现在咚咚咚的心跳声到底是自己的还是卫骧的。

得,这还没下针就心疼上了。不过这样的架势沈太医见得多了,连头也没抬张嘴就来,“夫人放心,不怎么疼的。”

不怎么疼,那就还是疼。赵云瑾这会儿紧张起来就像跟他掰扯清楚,可沈太医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长条裹着布巾的木块熟练的塞到卫骧嘴里,“夫人,您抓紧了将军的手,我这就要取针了。一、二……”

赵云瑾紧紧握住卫骧的手,还等着他喊三,可喊二的话音都还没落,沈太医便已经飞快的给他开始取针。

长长的银针封着卫骧的穴位,也抵挡着体内的毒性。这下突然撤了,凶猛的毒素又随着筋脉在身体里流走起来。卫骧死死咬着嘴里的木块,额角与脖颈上的青筋憋得暴起,两条腿无力的蹭在床尾,把被褥蹭得皱巴巴的,脑袋抵在赵云瑾胸前,好在四肢还麻痹着,要不然赵云瑾怕是真按不住他。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再忍忍,啊,就一会儿了……”沈太医手上动作快,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只剩他胸前的针没撤了。到了这会儿沈太医倒是不着急了,拿出自家师父留下的丹药让卫骧含在嘴中,“歇一歇,喘匀了气儿,咱们就闯最后一关了。”

卫骧此刻四肢百骸都疼得厉害,沈太医说了什么他一点都听不清,耳鸣声尖锐刺耳,“瑾儿,瑾儿……”嘴里的木条不知什么时候松了,赵云瑾怕他咬着自己舌头,赶紧捡起来想再塞回他嘴中。没想到他歪过脑袋不愿意,嘴里细细的喊着自己的名字,缱绻不舍又带着两分撒娇的意味。

“在呢,你的小瑾儿在呢。”顾不得沈太医还在,赵云瑾更加紧紧的搂住了卫骧,“就只有最后一关了,等过了这一关,就什么都好了。”

沈太医虽在准备再次下针的东西,但也一直分神关注着卫骧。待到他呼吸平缓之后,一直压在他心口最深的针,总算被沈太医又准又稳的给抽取出来。

不过大半天的功夫,银针已经被毒素染得发黑,没了银针压制,卫骧嘴唇指尖很快也青紫起来。好在沈太医动作更快,毒素随着走针从盘亘胸前到一针一针被逼到手腕指尖也不过一刻钟。

沈太医拿着薄薄的刀片挑开他腕子,黑红的毒血缓缓流入早就备好的碗中,随着滴下的血颜色渐渐变得鲜红,卫骧的呼吸也慢慢没那么急促艰难。

“好了,今儿就先到这儿。”碗里的血流了大半碗,直到瞧不见半点黑污,沈太医才撤了针给他把伤口包扎起来。“这毒算是祛了大半,命是保住了,还有小半我没那个本事,待将军休养好了,再想办法吧。”

赵云瑾抱着汗得湿透昏迷过去的人不敢放手,命保住了就好,就比什么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啊,解毒过程毫无科学逻辑可言,咱们千万别当真吼~~~

第26章

安顿好卫骧,赵云瑾便拐弯去了厨房。“沈太医,这药得熬多久啊。”卫骧还昏迷着没醒,赵云瑾怕这药凉了坏了药性。

“夫人放心,这药有得熬,如今刚解完毒又还有余毒未清,这几天将军肯定还下不了床。夫人不若也先去歇一歇,在下瞧着将军且离不了夫人呐。”岂止是离不开,在沈太医看来,今儿卫骧那动静简直就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当年在边关的时候,不是没受过伤生过病,鬼门关前绕一圈的时候也从没见他这般模样。一个没麻沸散都敢醒着缝合伤口的人,现在手腕上放血,他能哼哼唧唧跟人撒娇?这要不是自己亲眼见着,打死也不能信。

沈太医话里带着些调侃,赵云瑾也大方受了。“那就麻烦沈太医和老掌柜多费费心,客房我已经让丫鬟们收拾好了,您两位要是累了,府里这些人您可劲使唤。”

“夫人放心,既是留在将军府替卫将军干活,绝不会跟将军见外。”沈太医乐呵呵的把赵云瑾请出厨房,转头又给济世堂的老掌柜继续掰扯刚刚的事儿,两个老人儿什么都见惯了,不过卫骧的热闹倒真是少见得很。不说够了,那哪行呢。

自从卫骧出事之后,赵云瑾就一直没好生歇过一刻钟,这会儿事情难得暂时安稳了,她也顾不上再别的,回到屋里只胡乱把外裳脱下,就缩在卫骧身侧沉沉睡了。

这一觉赵云瑾睡得沉,等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你醒了,怎么不叫醒我啊,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沈太医说了刚解了毒还得多养几天,你有什么话不许憋着,也不许逞强,听见了吗?你倒是说话啊。”赵云瑾一睁眼第一件事就是侧过头看卫骧,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醒了,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问了这么多,我先说哪一样啊。”一两日没怎么动过,卫骧这会儿身子骨正酸得厉害,可见她还睡着又舍不得把人给吵醒了。这两天自己命悬一线,如同个废人一般躺着,所有吃喝拉撒全是她在伺候着,卫骧心里熨帖又愧疚,总觉着做什么也还不上这份情意。

“你想说什么说什么,我管你这么多呢。”卫骧的眼神里的情愫一点都没遮拦,赵云瑾被他瞧得脸红,干脆披了衣服翻身下床,这才躲了没让他瞧见自己脸红的模样。

卫骧人在病中行动不便,这两日最尴尬的那点事都是在床上办的,赵云瑾找了家里最软最吸水的布料来,让秋兰她们全裁成大小合适的尺寸,垫得厚厚的隔在他身下,下身只搭了条宽毛毯,只要是尿湿了,当即换了便是。可现在毒解了大半,卫骧身上不再麻痹,再让他这般如孩童一样,他怎么也接受不来。

“别乱动,我这给你拿裤子呢。”赵云瑾下床之前轻轻在他小腹上摸了一把,鼓鼓胀胀的小腹一摸就知憋得狠了,他就是不说自己也知道他要干嘛。现在见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蹭,立马出声制止了他胡乱折腾的样子。“你也别出去了,夜壶就在床下隔着,待会儿叫人倒了就是。”

这两天他吃不下东西,两条腿没劲得很,赵云瑾给他穿裤子的时候,也就勉强抬高踢蹬了两下,就这样还想走到恭房去,简直就是痴心妄想。“那你让玄阳进来。”

“哼,现在知道叫玄阳了,白天的时候是谁不让我走的,没想到卫将军还是个过河拆桥,用完了人就扔的主儿啊。”穿好了衣裤,把还算干爽的垫子都给撤了,赵云瑾这才扶着卫骧小心坐起来。

只穿了布袜的脚踩在脚踏上被凉得打了个哆嗦,本就憋了许久的尿意越发忍不住,也顾不上到底在哪儿便解,“瑾儿,快,快把东西拿来。”

暖玉的夜壶就在床下倒是来得快,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憋得太久,卫骧一下子居然泄不出来了,“扶我起来。”堂堂的辅国将军哪丢过这样的人,卫骧一手死死撑着床侧,一手搭在赵云瑾肩上,两腿直哆嗦愣是咬牙给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