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就去。”她勉强恢复理智,低声说,“谢谢老师,我这就去。”

……

教室办公室不仅有小濯,还有一个她很熟悉的身影。

这段时日的年轻情人头包绷带,双手插兜,倚墙冷笑。老师正在训斥他们。小濯低着头,脸上似乎也有伤,魏明鹤则抬起头,视线游离。

他比小濯先看到她。对上视线时,以接近恋人的方式共度近四十天的男生愣了愣,仿佛没想到是她,不自觉抿了抿唇,很不自在似的避开了她的目光。

……和小濯打架的是他吗?

她怔住了,茫然停顿脚步,嘴唇又微微颤抖起来。

她没有告诉对方自己是小濯的母亲。

一方面,对面默认她是姐姐,再澄清是母亲,可能要失去出手大方的年轻男友。另一方面,她不想让小濯在学校丢脸。

小濯年纪大了,自尊心强。母亲和同班同学谈恋爱,对这个年纪的男孩一定很难以接受。羞辱也好、抛弃也好,她其实早习惯了,可万一被传出去,最受伤的不是她,而是孩子。

“小濯。”她走过去,站在儿子身侧,抬手牵住他的手,轻声说,“你受伤了吗?”

儿子才发现她来了。他呼吸沉重,双拳紧攥,牙关咬合,似乎还沉浸在愤怒之中,垂眼时眼角沁着赤红,脸上挂彩带伤。

她温和地看着他,手指纤细温暖,双手一块儿包裹儿子冰凉充血的手背。她耐心等待他的平复。

老师还在看着他们。赵濯错开视线,眼底还是渗出赤红,手臂青筋却逐渐淡化,紧攥双拳松弛下来,手掌舒张,慢慢牵住了她的手。

她感觉有些出乎意料。

小濯难得在她面前展露攻击性。她还是第一次见儿子如此愤怒。他在母亲面前向来听话寡言,至多有些阴郁,别说顶撞了,甚至从未对她生过气。

她不由自主凝视了一会儿自己的亲生儿子。

赵濯的相貌同时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眼睛与嘴唇像她,仿佛照着她一比一复刻,眼型偏钝,唇形柔和。他是男孩,倘若全像她,恐怕会过于柔美,反倒不好看。可他的眉毛和鼻子却像生父,鼻梁高挺,直眉锋利。记忆中那人的眼睛生得也不错…不过,还是像她更好。

赵濯察觉到她的视线,又侧头望下来,表情像是询问。她浅浅笑了,摇摇头,示意没事。

“恶心。”魏明鹤冷笑一声,“还要不要脸了?这是学校,不是你们乱伦的地方。”

老师皱着眉头打断他,厉声呵斥:“怎么说话的!给赵濯家长道歉!”

魏明鹤看她一眼,表情有点僵,难得没顶嘴,含糊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没关系。”她转头看向教师,低头道歉,“不好意思,老师,小濯给学校添麻烦了。”

老师知道她是赵濯的母亲,看她过分年轻又太漂亮,心里便清楚她恐怕很不容易,犹豫一下,叹了一声:“唉,赵濯平常表现都很乖的,您别太担心。这回的事…应该会留校察看,之后是有取消处分的可能的。”

学校似乎还在考虑他的具体处分,加上两个孩子都伤得不轻,而且死活不愿意说打起来的原因,就要她带孩子先去医院。临走前她看向教室,发现年轻的情人仍然站在那里,头顶的血渗透简单处理的纱布,停了停,忽然说:

“吕老师,需要我带他一起去吗?”

班主任吕老师:“他?”她不明所以,“过一会儿他父母就来了,到时候让他父母带去吧。”

魏明鹤:“他们在国外。”

吕老师:“你刚刚不是说他们会来?”

魏明鹤:“我编的。”

吕老师:“…那也不能让赵濯妈妈带你去,你给我好好反思,待会我找空的老师陪你。”

“那不都一样吗?她又不能把我怎么着,而且”话到一 ???????? ???????? : ?? ?? ?? . ?? ?? ?? ?? . ?? ?? ?? 半,他愣了一下,突然抬头看向她,“……赵濯妈妈?”

那一瞬对方眼中的不敢置信与紧随其后的冷笑轻蔑蓦然刺痛了她。

她又让小濯丢脸了。

她难堪地偏过头低声辞别,转身离开仍能清晰感知那道视线。这天一切都糟透了。之后要怎么办?要从哪拿生活费?工作根本找不到,手里没有多少钱了。小濯还要上学,万一真被开除……

她有一点呼吸困难,眼前眩晕不止。

这时身侧的儿子重重握住了她的手,胡乱把她的指尖团成一团,用自己的手裹了上去。他指尖冰凉,手背擦伤,关节宽大分明。他长大到能裹住母亲的手安慰她,于是也这么做了。

她想到儿子的身形骨架也继承了生父,高挑健美,肌肉分明。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接近成年,接近她遇到的第一个男人的样子。

她快忘了那个人的模样了。

小濯会不会恨她呢?恨她擅自把他带到这个世界,恨她没有足够能力却生下他,让他人生的前半路途都沐浴在流离失所的阴影。

他一定会恨她自私自利吧。为了一己私欲,让他平白受这十几年的苦。

有她这样的母亲,他一定很痛苦。

认识的人都说她做得最错误的决定就是生下小濯。可她自己不这么觉得。

得知意外怀孕时,十五岁的夏漪非常高兴。

曾经她幻想过与人缔结婚姻,组建家庭,成为电视广告中那样的三口之家。那时她还很天真,不清楚有些男人只愿享乐,不愿负责,以为对方会愿意和她结婚即便那时她还不清楚婚姻的意义。直到被腹中胎儿的生父扫地出门,她才意识到,情人也好,爱人也好,男人都是一样的。

夏漪想要一个生命。一个只属于她,与她连接无法割断的牢固纽带,永远不会丢下她的生命。

这个生命成为她的救赎。

学校在市郊,未到中午,校外空空荡荡。距离最近的公交站点要走二十分钟,最近的地铁站还要坐三站公交。

手里不剩多少零钱,但小濯受伤了,伤势不能拖。她正想着要不要打车去医院,忽然听见小濯说话了。

“妈。”他说,“我可以改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