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得了这一句话,况遗怜才重新合上眼,心里虽还是有些嫌恶元暮江不知好歹,但话里的凌厉却少了。

秋白再听她嘴里那些喋喋不休的抱怨,也敢跟着打趣一二:“瞧您,嘴上说着再不管五少爷,可却连他的吃食穿戴都记在心上。我的好太太,您就做不来那狼心狗肺的狠事,凡事又何苦打哑谜呢?那位爷到底年纪小,许多事都懵懂,您与他说个透彻,他许要比现在还贴心些。”

这话十足中听,可况遗怜却不以为然:“透彻?天生万物,人经百事,何来透彻?若时时事事都要我点破,他才能办好,那要他何用?我正当妙龄,不过一个后来的继母,总不能为他葬送。依我看,凡人若不知开化,不如立时死了,还能早得超脱!”

死啊活的,不是秋白能接的话,她微微点头,也不跟遗怜争论,掩好床帐就退到外间去了。

要不说元暮江这小子身上有憨气呢,他回了房,又强稳心神温了许久的书。圣贤之书虽没读进去多少,但家里的大事小情却被他翻来覆去咀嚼了个遍。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才惊觉自家昨晚上竟又犯了一回蠢。

到底是年轻人,还有些好脸面,明知是自家有错在先,也不好意思当面给遗怜陈情。

翌日一早去给继母请安,便故意掐着时辰,刚好撞上丫头们在摆饭。秋白本是象征性地喊一声“五少爷”,谁知元暮江却乖觉得很,老老实实挨着他继母坐下,就连提筷子的姿势极为恭敬。

从元振文死了,况遗怜就有意往佛法上靠,一日三餐都以斋菜为主。一桌的清粥小菜,难为元暮江吃得倒香。遗怜见他这样狼吞虎咽,免不了又要规劝两句:“后头有鬼撵你么?教了这许久的规矩,竟都浑忘了?”

元暮江心中有愧,挨了骂就慢下来吞咽的动作,而后大着胆子往遗怜碗里添了一箸苏叶,说:“昨儿的事,都是儿子不好,母亲打我骂我都成,只别这样看着儿子。您这样,儿子心慌……”

他还搁这儿发起牢骚来了,况遗怜又气又笑,蹦出来一句:“蠢不外露,元小五你到底懂不懂啊?”

〇四、相看

顾着寡妇身份,遗怜寻常出门也不敢过分装扮。到了去冯家赴宴那天,晨起秋白伺候梳洗,主仆俩一齐犯难。 明明是大家伙儿都高高兴兴宴饮取乐的日子,偏寡妇要守着这样规矩,那样规矩,没得扫兴。 就连秋白素来沉稳,都忍不住低声叹息起来:“这几大箱子的衣裳首饰,只好摆着吃灰了……” 遗怜正穿着檀色素缎袄画眉,她一双眉毛生得太过细长,呈风流之态,跟她如今的身份不相宜,也不太能讨后宅妇人的好。需得拿刀子细细刮了去,再拿青黛重新描一回。 这活儿费神,秋白的话,遗怜就没理会。 上身穿的,基本都是素缎,下身亦不过天碧色的菱纹菊花绮裙,这样出去给人相看,未免太淡了,怕是不成。 秋白转头又翻了一件云纹织金白缎貉袖给遗怜看,问:“太太今儿外罩这个罢?这颜色也不怕人说。” 遗怜开始往高髻上加玉娥儿和捻金雪柳,没太注意秋白手里的衣裳,只叫她过来:“你来替我敷粉。” 粉自然也不能上得太厚,主要讲究一个薄施朱色,面露微红。 秋白一一做好了,遗怜才点头道:“衣裳还是不要太惹眼,寡妇寡妇,再不寡淡一点,外头的人更有话说。你若嫌弃太素,就拿一条水晶念珠给我。” 谁说不是呢,寡妇门前是非多,自古如此。秋白幽幽看一眼遗怜,微微叹气,也不知三太太跟霍家这事儿能成不能成。别到最后,亲事没成,反把名声败坏了,哭都没地儿哭。 遗怜知她的心思,当即便笑:“你不要愁眉苦脸,元家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都住过了,还怕个甚?” 听了这话,秋白难免又想到三老爷油尽灯枯那几个月,日日在床上便溺吐血,三太太没日没夜地伺候人。是啊,那样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还怕甚么呢? 何况,做事情瞻前顾后有甚么意思,干脆放手一搏才好呢。 秋白一扫愁容,又喊小丫头把早饭呈上来。 “有太太爱吃的荼蘼粥和豆腐皮包子,紧赶着用一些罢,到了那宴席上,想也知道吃不饱的。” 遗怜一面点唇脂,一面笑:“知道了,就来。” 吃过饭,又过了一刻钟,才有二房的小丫头来传话,说大太太、二太太…

顾着寡妇身份,遗怜寻常出门也不敢过分装扮。到了去冯家赴宴那天,晨起秋白伺候梳洗,主仆俩一齐犯难。

明明是大家伙儿都高高兴兴宴饮取乐的日子,偏寡妇要守着这样规矩,那样规矩,没得扫兴。

就连秋白素来沉稳,都忍不住低声叹息起来:“这几大箱子的衣裳首饰,只好摆着吃灰了……”

遗怜正穿着檀色素缎袄画眉,她一双眉毛生得太过细长,呈风流之态,跟她如今的身份不相宜,也不太能讨后宅妇人的好。需得拿刀子细细刮了去,再拿青黛重新描一回。

这活儿费神,秋白的话,遗怜就没理会。

上身穿的,基本都是素缎,下身亦不过天碧色的菱纹菊花绮裙,这样出去给人相看,未免太淡了,怕是不成。

秋白转头又翻了一件云纹织金白缎貉袖给遗怜看,问:“太太今儿外罩这个罢?这颜色也不怕人说。”

遗怜开始往高髻上加玉娥儿和捻金雪柳,没太注意秋白手里的衣裳,只叫她过来:“你来替我敷粉。”

粉自然也不能上得太厚,主要讲究一个薄施朱色,面露微红。

秋白一一做好了,遗怜才点头道:“衣裳还是不要太惹眼,寡妇寡妇,再不寡淡一点,外头的人更有话说。你若嫌弃太素,就拿一条水晶念珠给我。”

谁说不是呢,寡妇门前是非多,自古如此。秋白幽幽看一眼遗怜,微微叹气,也不知三太太跟霍家这事儿能成不能成。别到最后,亲事没成,反把名声败坏了,哭都没地儿哭。

遗怜知她的心思,当即便笑:“你不要愁眉苦脸,元家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都住过了,还怕个甚?”

听了这话,秋白难免又想到三老爷油尽灯枯那几个月,日日在床上便溺吐血,三太太没日没夜地伺候人。是啊,那样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还怕甚么呢?

何况,做事情瞻前顾后有甚么意思,干脆放手一搏才好呢。

秋白一扫愁容,又喊小丫头把早饭呈上来。

“有太太爱吃的荼蘼粥和豆腐皮包子,紧赶着用一些罢,到了那宴席上,想也知道吃不饱的。”

遗怜一面点唇脂,一面笑:“知道了,就来。”

吃过饭,又过了一刻钟,才有二房的小丫头来传话,说大太太、二太太已等候多时了,请三太太赶快些。

遗怜知道这是催她上马车,不免觉得好笑。李佩英有点太着急了些,这是生怕她姓况的嫁不出去呢。

但还是带上秋白,紧赶着去了。

果然,李佩英见遗怜第一眼也有些犯嘀咕:“好看是好看,就是看来看去,还是小寡妇样儿。”

妯娌三个都在一乘马车上挤着,遗怜往李佩英身上琥珀色锦缎袄瞟去,只是笑:“二嫂子这话说的,我本就是个寡妇不是?”

李佩英话里挑剔居多,不是嫌弃遗怜装扮得不够艳惊四座,就是担心她今天入不了霍家人的眼,细细碎碎唠叨了一路。

反倒是上首的陈凤萍没怎么说话,马车将要停下的时候,她才开口打断李佩英,话里隐隐还有捧着遗怜的意思。

“依我看,三妹妹这样就很好。她自家模样生得讨巧,穿戴还在其次。那霍二好歹出身清流世家,真要是以貌取人,也不怕给他家祖宗丢脸。”

陈凤萍说霍引渔乃清流后人,也不算埋没了他。霍家祖上的确显赫过,但也仅限于祖上,如今早不成气候了。

霍引渔的祖父算得上是先帝朝的肱股之臣,致仕前曾做到了枢密副使。父亲同样官拜御史中丞,只不过,效力的人不再是先帝,而成了大娘娘。

霍家与当今太后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霍引渔的父亲霍曙算是最早支持皇太后摄政的那一批官员,霍家在大娘娘的扶持下,的确风光过一阵。霍曙高升,封妻荫子,祖上荣光得以延续。后辈里成器的也多,传闻霍引渔中举人那年,还不满十六。

又三年,霍引渔春闱下场,一心想做天子门生,不料家中早已显出没落形迹。起初就是霍曙被贬他联合众臣反对大娘娘背着官家举行朝会。

霍家那几年的荣光算是大娘娘一手提拔起来的,被亲近之人背叛,大娘娘的处境有多难堪,霍家的下场就有多惨。

从霍曙谪守博陵郡开始,不管霍引渔再怎样埋头苦读,再怎样奋发投考,朝廷也不可能给他官做。换言之,霍家要想东山再起,除非大娘娘倒台,抑或,像某些官员说的那样,还政官家。

但这都是不着边际的说法了。就连遗怜深居后宅都知道,朝臣们虽说总上疏官家,要他亲政。可官家毕竟才十二岁,他真的能像文官们口里讲的那样,励精图治么?这实在是一个未知数。

反观大娘娘,她在朝堂上尽管步履维艰,却也是先帝爷亲口任命的摄政太后,等闲谁能拉她下马?退一万步讲,就算她被赶下去了,不再临朝称制,她还是官家名义上的母亲,是王朝的太后,最不能被怠慢的人。

所以,霍家的苦日子,只怕难到头了。

话说回来,也正是因为霍家江河日下,才让遗怜平白多了一点机会。这跟她本人的出身有关。

她父亲在汝州任团练使,母亲出身商户,家中富庶有余,清贵不足,跟所谓高门大户并不沾边。她跟霍引渔,在外人眼里,就有那么一点高攀的意思。

这事能有眉目,虽少不得元家二房出力,更多地,还是因为霍家自己这两年走下坡路太厉害,姑娘少爷们都不太好说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