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而霍引渔,自然就是那位英年丧妻的霍家二郎了。

其实单论家底,霍家还真不错,诗书传家,门风严谨。霍引渔死了妻房,家里的长辈也不急着替他张罗续弦,反倒拘着他守了两三年的身。

这样讲究的人家,就坏也坏不到哪去。遗怜是不大喜欢二房善于钻营,但送上门来的好亲事,她也不会客气,当即低声应了李氏的邀约:“去,自是要去的。二嫂嫂替我百般筹谋,我若不去,岂不是白费你一片心。”

李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睛只盯着不远处的戏台,笑得眼角起纹:“三弟妹这样懂事,做嫂子的偏疼些,也是分所应当。”

遗怜闻言笑而不语,只着意把眼神往元暮江身上放,这孩子生得灵巧,就嘴笨些,陈氏依旧对他连声赞叹。

当面给了一套文房四宝还不算,私底下又派了贴身丫鬟往遗怜手腕上套了一只通体水绿的玉镯:“三太太教子有方,这是我们太太的一点心意,您戴着玩儿,千万别嫌弃。”

那玉镯成色不错,但其价值也远不到能收买人心的地步。况遗怜不知李氏私底下跟陈氏说了甚,她给遗怜镯子的时候,脸上竟透露着十成的心满意足。就好像,况遗怜接了她的镯子,就要把元振文的儿子卖给她一样。

“大嫂嫂这是何意?小五先已拿了嫂嫂的赏,这镯子,我断不能要的。”

遗怜刚做出往下褪的动作,陈氏就按了她的手,挤眉弄眼道:“三弟妹切勿推辞。我与你大哥常年在外,家里老太太多亏了你跟二弟妹孝敬,这镯子就当是我的谢礼。你不收,莫不是在心里怨恨嫂嫂?”

大家伙儿都在饭桌上坐着,要给见面礼,也不该选在这时候。况遗怜微微眯了眸子,她心里明白,照陈氏的动作,大房应当是打定主意要把元暮江弄到手。

陈氏这样喜上眉梢,想必不久就会公然提起过继一事,这个镯子,倒有那么一点信物的意思在。况遗怜仔细咂摸一回,就近挽了陈氏的臂膀,憨笑道:“嫂嫂盛情难却,我也不便推辞。前日正裁了春衫,有这镯子来配,就更相得益彰了。”

李氏在一旁见两个妯娌相谈甚欢,脸上的笑怎么都掩不住,还假意醋一句:“大嫂嫂可偏心着呢。好东西都只给三弟妹留着,我们这些穷丫头,可连掌眼的份儿都轮不着。”

不说况遗怜,就是主位上的老太太也被这话酸倒了牙,作势就要叫丫头们捧了甜水她喝。

李氏一听这话更不得了,哎哟哎哟叫唤起来:“怎么,我就这样讨嫌?得不到大嫂嫂的好东西,说句话还要被老太太取笑,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大家族里总少不了这么个会耍宝的年轻媳妇,也没哪个会把李氏的话往心里去,席间众人反又趁着这会儿功夫互相劝了一回酒。

大人们推杯碰盏,小孩们有样学样,这不,刚过七岁生辰的元家三姑娘元怡就被两个姐姐灌醉了,正坐在席位上哭闹。

李氏生了仨儿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见她醉得说胡话,也不要丫头们近身,自己就把小元怡抱在怀里喂醒酒汤。

灌酒的是大房的两个姑娘,大的元秀,小的元宁,她们怂恿着妹妹饮了烈酒,自然也是要挨罚的。老太太有意和稀泥,陈氏却先变了脸,抓过个头稍矮的元宁就是一顿拧巴,下手之重,直看得屋内的下人们瞠目结舌。

秋白就在这时候贴了遗怜的耳朵,解释道:“二姑娘是后头姨娘生的,大太太约束她们,总是要严厉些。”

遗怜恍然大悟,却也不说话。大房、二房的孩子掐起来了,且还轮不着她管。

就这么闹了一会儿,外间的男人们听到了,似乎也有些败兴,甚至支使了下人进来问屋里在闹个甚。

李氏只等这时才主动站出来打圆场,元宁那只小细胳膊被揪得乌青,她见了倒真露出一副由己及人的怜爱之色。

底下人捧了药膏子上来,李佩英还亲自给元宁上药,面上依旧赔笑:“大嫂嫂可真是,这么小一个姑娘,下手没轻没重的。”

一个小女孩子,陈氏何曾放在眼里过,这样的小人儿更不值得她动手为难。她会教训元宁,不过是替元怡出气,变相地给李氏卖好。有些事情,大房还指着李氏从中斡旋,这关口上,她陈凤萍哪舍得让李佩英生闷气。

陈氏诚意足,李氏也不好过分拿乔,递了台阶就下。这妯娌俩互敬两杯淡酒,先前那点不快又都烟消云散,说说笑笑的,倒比之前更为亲近。

况遗怜只冷眼看着这群人闹腾,有人提到三房,她就抿了嘴儿淡笑,大部分时候都只管吃吃喝喝。她身上戴着孝,别人也不好来劝她的酒,百无聊赖地陪坐一会儿,就又拿亡夫说事,提前离了席。

大房跟二房绑得这样紧,不仅况遗怜感同身受,元暮江隐约也觉得不大对劲儿。他毕竟年轻,没多少见识,只感觉大伯父一家对他热情得过了分。

元振献在酒桌上拉着他说了不少语重心长的话,陈氏更是出手大方,给的见面礼都比另外几个兄弟要贵重,而大堂兄元暮岱,则一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因为元振文没出息,三房的日子历来就不好过,元暮江自小又没了娘,在家里总是时时忍耐、步步退让。说句难听的,他元小五就没被酒桌上这群叔伯兄弟当人看过,更别说像今天这样郑重相待。

元暮江满腹心事,在席上话不敢多说,菜不敢乱吃,只恨不得自己是个死人,不说不动才好。

二老爷元振业见他是这么个古板性子,还担心会惹了大房的嫌恶,就垮了脸训人:“寻常你母亲是怎么教养你的?骨肉兄弟好容易团聚,你周身的晦气,预备甩脸子给谁看?”

况遗怜不过是个后来的继母,既无生恩,又无养情,元暮江成不成器,与她有多少相干?元振业说这话,纯属是无故寻衅。放在往常,元振献亦会摆出他长房长子的气派,跟着“提点”元暮江诸多为人处世的大道理。

可今晚上,他的做法却出人意料得很,不仅慈爱地看了元暮江,甚至有意无意都在替他说话:“哎?二弟说哪里的话,小五到底年幼,你我为人叔伯,很不该求全责备。”

大房的态度很明朗,不管元暮江是甚样的资质,他们都要定了他。这就是二房夫妻最乐见其成的,元振业捻捻胡须,还跟元暮江说软话:“二伯父话说得不中听,但都是为了你好,小五莫要记恨。”

元暮江被这群人的反常吓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哪还有空去记恨谁。他反正一贯在外人眼里就是没有教养的野孩子,这会儿元氏兄弟再怎么掏心掏肺,他也不放在眼里,筷子一扔,连句解释都没有,就跑回了他继母住的小院。

这孩子脑袋瞧着有点笨,但身手是真的矫健,跟阵风似的,等元振献兄弟俩反应过来派人去追,元暮江早就在况遗怜的门外端端正正跪下了。

他老实服帖地磕了头,语气恭敬得不能再恭敬:“母亲救我!儿子晓得您还没歇下,您救救儿子!”

况遗怜嗜睡,每日早起就够让她烦心的了,这会儿刚梳洗完,正准备睡下,元暮江就在外头一声高过一声地喊。

她憋了一日的火气一下就被拱上来,套上外袍,开了房门就指名道姓地骂:“元小五,你要死啊?”

〇三、坏事

正是夜深人静,三房竟闹起来了,况遗怜三两句话就把继子骂了个狗血喷头。元暮江还跟先前一般跪着,被骂了也不还嘴,脸上一如既往地毫无光彩,活像一只泥地里打滚儿的土狗。 五少爷再不济,在老太太跟前还是挂了名的,秋白担心自家太太做得太过火,便喊了两个伺候茶水的小丫头过来:“还不快把五少爷扶起来?榆木疙瘩似的,也不晓得劝一劝三太太?” 两个小丫头无缘故吃了骂,脸色总不会好看。大着胆子去拉扯元暮江,反被他一把甩开:“母命不可违,我就在这儿跪着,母亲不叫起,谁劝都没用!” 他这样有骨气,况遗怜脸上的怒气却不减反增,又从门里扔了一只茶杯出来,正正好砸到元暮江眉心。好好一个孩子,今儿就算破了相了。 秋白想不通怎么三太太素日都在吃斋念佛,火气还这样大。母子俩吵嘴还能拿好话搪塞,现下见了血,可上哪说理去? “太太,我的好太太,您可消消气罢。外头跪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您的儿呀?” 这话的言外之意,无外乎况遗怜是继母,有什么资格跟正经的元家少爷摆谱儿。 这些狗屁不通的大道理,况遗怜比谁都看得明白,贴身丫鬟再怎么劝,她也只是一脸冷厉,说出来的话跟冰碴子似的:“他要跪,就让他跪。我管我自己的儿子,我看哪个敢来我门前张牙弄爪!” 这话不知被什么人传到了陈氏跟李氏的耳朵里,两个人本来都在往三房走了,这时候又只得悻悻然原路返回。 李佩英到底跟况遗怜熟识些,这时候见陈氏眉毛鼻子往一处皱巴,还揶揄她:“瞧把大嫂嫂急的,她姓况的还能把元振文的儿子逼上绝路不成?” 不同于李氏的满不在乎,陈氏心里是有忌讳的。她怎么装也装不出气定神闲,上下嘴皮一翻,索性透了实话:“三弟妹在给谁脸色瞧,难道你心里没数?二弟在酒桌上随口抱怨一句,她就这样拿小五作伐子,是故意想让我们两房人难堪呢。这分明就不是个软柿子,二弟妹,你别看走眼了?” 细追究起来,还是元振业先当着一大家人的面挑衅三房的,他不骂元暮江没教养,也不会有况遗怜后来的借题发挥…

正是夜深人静,三房竟闹起来了,况遗怜三两句话就把继子骂了个狗血喷头。元暮江还跟先前一般跪着,被骂了也不还嘴,脸上一如既往地毫无光彩,活像一只泥地里打滚儿的土狗。

五少爷再不济,在老太太跟前还是挂了名的,秋白担心自家太太做得太过火,便喊了两个伺候茶水的小丫头过来:“还不快把五少爷扶起来?榆木疙瘩似的,也不晓得劝一劝三太太?”

两个小丫头无缘故吃了骂,脸色总不会好看。大着胆子去拉扯元暮江,反被他一把甩开:“母命不可违,我就在这儿跪着,母亲不叫起,谁劝都没用!”

他这样有骨气,况遗怜脸上的怒气却不减反增,又从门里扔了一只茶杯出来,正正好砸到元暮江眉心。好好一个孩子,今儿就算破了相了。

秋白想不通怎么三太太素日都在吃斋念佛,火气还这样大。母子俩吵嘴还能拿好话搪塞,现下见了血,可上哪说理去?

“太太,我的好太太,您可消消气罢。外头跪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您的儿呀?”

这话的言外之意,无外乎况遗怜是继母,有什么资格跟正经的元家少爷摆谱儿。

这些狗屁不通的大道理,况遗怜比谁都看得明白,贴身丫鬟再怎么劝,她也只是一脸冷厉,说出来的话跟冰碴子似的:“他要跪,就让他跪。我管我自己的儿子,我看哪个敢来我门前张牙弄爪!”

这话不知被什么人传到了陈氏跟李氏的耳朵里,两个人本来都在往三房走了,这时候又只得悻悻然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