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她终于看到杨仙芝的脸,听到她叽叽喳喳的声音。临死前,她把什么都放下了,功名利禄、权势地位……她唯一耿耿于怀的,就是杨仙芝这个大傻瓜,她怎么能用自己的命跟她置气呢。
明明她都准备退位让贤,把太后之位还给她了,可她还是拿自己的性命不作数。黄泉路上,韦月娥碰见她都不敢相认,她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有人为她而死。
尤其那个人还是杨仙芝。
一个特别美丽的女人。
你说,杨太妃的气性怎么就这样大呢?
??八四、相思赋予谁
一夜之间,两个妈都没了,真心或假意,赵裕安还是躲进乾元殿,以泪洗面了几天。 人死灯灭,许多事也就不好追究了。其实就算韦太后还活着,光明正大造了反,官家碍于种种缘故,也不可能真的把她怎样。大不了就是夺权,放她在慈明殿安享晚年,连幽禁的可能性都小。 不管怎么说,赵裕安从生下来那一刻起,就是他两个妈轮流在带。杨仙芝对他更具慈母之爱,韦月娥虽说在许多事上都更求全责备,但她还是一步步把官家往有为之君这条路上引。 亲人间反目成仇,不论最终结局如何,都不免令人潸然泪落。 一朝天子一朝臣,韦太后人虽千古,但她在朝上的影响力还在,一时之间也不可能连根拔除。官家新皇入主,也想有个好名声,对于太后党许多人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多年党争不仅扰乱朝纲,无形中也加重了徭役赋税,以致民不聊生。 除去个人虚名,官家也将民生疾苦考虑在内,亲政后颁布的一系列法令,都是冲着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去的。 这一列举措在很大程度上促成了内政清明,太后党、少帝党及各路宗室皇族、公卿世家都没话说,朝堂内外为此安定了很长一段时间。 总体来说,官家还算是个能治国会安民的明君,不枉他那两个妈这些年对他的谆谆教诲。 当然了,皇帝这个位子上的人,不管做什么,都不可能人人满意。赵裕安对太后旧党仁慈,势必就会引起少帝党的不满,都说人走茶凉,咱们这个官家怎么还搞妇人之仁那一套。 韦太后人没了,可朝堂影响还在,官家继续沿用她在位时留下来的治国方略,时间一长,等旧党缓过劲来,不又可以在朝上活蹦乱跳。 虽然,太后旧党彻底崛起是不可能了,但少帝党这边也不愿看他们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愿意看手下败将天天在自己跟前晃悠,膈不膈应呐。 于是乎,奏请官家尽早给元暮江定罪的奏疏就多了起来。 廉访使这个人,大家达成一致,是非杀不可的。逼宫夺位是多么大的罪,不除之而后快,难道还等着姑息养奸,再弄出一个祸国殃民的大奸臣来吗。 杀一定得杀,可怎么杀却成了个大难题。廉…
一夜之间,两个妈都没了,真心或假意,赵裕安还是躲进乾元殿,以泪洗面了几天。
人死灯灭,许多事也就不好追究了。其实就算韦太后还活着,光明正大造了反,官家碍于种种缘故,也不可能真的把她怎样。大不了就是夺权,放她在慈明殿安享晚年,连幽禁的可能性都小。
不管怎么说,赵裕安从生下来那一刻起,就是他两个妈轮流在带。杨仙芝对他更具慈母之爱,韦月娥虽说在许多事上都更求全责备,但她还是一步步把官家往有为之君这条路上引。
亲人间反目成仇,不论最终结局如何,都不免令人潸然泪落。
一朝天子一朝臣,韦太后人虽千古,但她在朝上的影响力还在,一时之间也不可能连根拔除。官家新皇入主,也想有个好名声,对于太后党许多人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多年党争不仅扰乱朝纲,无形中也加重了徭役赋税,以致民不聊生。
除去个人虚名,官家也将民生疾苦考虑在内,亲政后颁布的一系列法令,都是冲着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去的。
这一列举措在很大程度上促成了内政清明,太后党、少帝党及各路宗室皇族、公卿世家都没话说,朝堂内外为此安定了很长一段时间。
总体来说,官家还算是个能治国会安民的明君,不枉他那两个妈这些年对他的谆谆教诲。
当然了,皇帝这个位子上的人,不管做什么,都不可能人人满意。赵裕安对太后旧党仁慈,势必就会引起少帝党的不满,都说人走茶凉,咱们这个官家怎么还搞妇人之仁那一套。
韦太后人没了,可朝堂影响还在,官家继续沿用她在位时留下来的治国方略,时间一长,等旧党缓过劲来,不又可以在朝上活蹦乱跳。
虽然,太后旧党彻底崛起是不可能了,但少帝党这边也不愿看他们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愿意看手下败将天天在自己跟前晃悠,膈不膈应呐。
于是乎,奏请官家尽早给元暮江定罪的奏疏就多了起来。
廉访使这个人,大家达成一致,是非杀不可的。逼宫夺位是多么大的罪,不除之而后快,难道还等着姑息养奸,再弄出一个祸国殃民的大奸臣来吗。
杀一定得杀,可怎么杀却成了个大难题。廉访使既然这么坏,又毒打百官,又滥杀无辜,还谋逆犯上,论罪,务必要连坐其家,株连九族、满门抄斩,方解百官心头之恨。
真要这样办案,就得把方圆十里姓元的人都抓过来,旁支男丁流放,女眷入娼,主支三房全都刀抹脖颈杀个精光。这样干,也不是不行,就是不太符合官家想要给自己营造的“仁君”形象。
再者,元家二房的老爷元振业,就是元暮江那个二伯父,他还是官家的授业恩师。你见过哪个皇帝登基之后,二话不说先把自己老师砍了的,天地君亲师,父母和师长视同皇天后土,怎么能乱杀一气。
为此,官家只得先把元暮江这桩钦案压下不提。借口也是现成的,两个妈都死了,赵裕安这个仁君孝子,怎么不得亲自哭丧守灵,先把他两个妈归葬皇陵再说。
韦月娥跟杨仙芝的感情,赵裕安或许也有所察觉,他还是很大方地将她们同穴合葬了。就连韦太后的陵寝规格都没有多作改动,只在地宫外加修了一座神功圣德碑,堂堂正正的帝陵,正是官家十岁上头看好的那一方茔穴。
至此,属于韦月娥与杨仙芝的人生传奇,也就彻底告一段落。
丧仪一毕,朝上重归暗流涌动。元暮江这个大反贼,又被大臣们反复念叨,官家不堪其扰,只得又拿出黄河水患多加搪塞,囫囵又混过些日子。
元暮江蹲大狱这些日子,况遗怜没少为他奔走,托了不少人打探消息,尝试着往台狱里送些衣物吃食,俱是不成。朝廷钦犯,外人等闲接触不到。
后来实在没办法了,遗怜舍下脸面回了一趟元家老宅。到寿春堂去求老太太,她毕竟有阅历,人脉也更广,元暮江总归是她的亲孙子,总不至于见死不救。
谁料老太太就是铁石心肠,任凭遗怜怎么哭求,她就是不松口。那时候,朝廷对这件事的态度已经很明朗,大房、二房大概是不会被牵连的,所以老太太对遗怜说话,就特别硬气,暗暗还含有羞辱之意。
“你们不是早不认寿春堂这个门了吗?现又到我老婆子跟前来惺惺作态作什麽?元暮江不是很有出息么?打人杀人,何其风光,怎么就沦落到命在旦夕这一步了?”
这些话尽管刺耳,遗怜却听得面不改色,她这一趟来,早就做好了低声下气的准备。还跟以前在这家做媳妇那样,她屈膝跪在老太太面前,不停朝她磕头:“无论如何,请您帮帮忙罢。”
老太太听了,满口只是啐:“我早就说了,元暮江跟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们偏不信邪,偏要做出这起子下作事。现在遭了报应又来找我,莫说我没有那么大的神通,能捞朝廷钦犯,就算我有,也不会用到你跟元暮江身上!”
字字句句,斩钉截铁,遗怜听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心中再是失望,也不多作纠缠,只叫上秋白,主仆俩爽快行礼告退。
从寿春堂出来,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老太太都这样隔岸观火,更别指望大房二房还会大发慈悲雪中送炭。似元暮江这等重犯,人人避之不及,谁不害怕惹祸上身呢?
真走到死胡同,况遗怜的心绪反而平静下来,不跟惊闻噩耗那会儿一样忧心忡忡。情况更不乐观的,反而是她的身体。
将近一个月没有睡踏实了,哪个好人禁得起这样磋磨?这一两年精心养出来的肉,眼瞧着瘦没了,又跟几年前一样皮包骨头。
遗怜这些变化,秋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从老宅出来,她就忍不住劝遗怜说,不要再为五少爷费事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随他去吧。
这种话,况遗怜当然不会听,但她也不会责怪秋白说得不对。元暮江只是她的心爱之人,跟丫头们又没多少干系,秋白劝她放手,本质还是担心她,为她好。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话原也没错。”遗怜强笑着跟秋白解释,“只不过,我做不出来那样的事。多尽一份心,就多些希望,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他去死……”
“您这话不对!”秋白抢白道,“甚夫妻?您跟五少爷根本无事发生,连一纸婚书都没有,哪里算得上是夫妻!”
遗怜接下来的解释,显得特别的语重心长:“秋白你不懂,我跟他,不是夫妻,却胜似夫妻。”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这是他的原话。 ”她补充道。
秋白听完这些,默默良久,一句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两个当局者,一个宁死不悔,一个至死不渝,她这个局外人还能说什么呢。还不是只有无怨无悔陪着三太太,无头苍蝇般乱撞,四处求告,希望能替五少爷脱罪。
嗳,真是麻烦。秋白先在原地叹了口气,过后才去追步履匆匆的遗怜。
朝廷的批捕文书一下来,熏风门外那间房就不能住了,遗怜她们上个月就回了文绣街。回去依旧还是坐牛车,遗怜才刚搭了秋白的手准备上车,就听身后有人长声唤她“况娘子,请留步”。
是个极面生的小厮,不知是哪个府上的,况遗怜一点印象都没有,便问他是哪家的,寻自己所为何事。
那小厮倒和气,恭恭敬敬回话道:“小的是姜家的门房,我家四姑娘派我来请娘子过府一叙,姑娘说了,今儿备了极好的茶,但请娘子务必赏脸。”
说着,他还把姜兰则的名帖递了出来。
遗怜接过来仔细看过,确认无误才命车夫驱车往姜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