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宋嬷嬷看着打点得井井有条的院子就傻了眼。再一看小彩蝶心虚得都不敢看她的模样,宋嬷嬷忽地忆起这段时日她的多次暗示,不由恍然大悟。

看来主子离府之事,计划已久。

院门关上,四个大汉面罩一摘,冲夏淳跪下便认了主。

苏哲毅安排得还挺厚道,四个大汉一看就是武艺高强的练家子。人品身份姑且不论,单看眼神,四个人目光清正,不大像奸猾之辈。

夏淳点点头,问了四个人姓名。

这四个人直说换了主子,以前的名字便不用了,如今请新主子夏淳赐名。夏淳也懒得去计较这是不是古代主仆规矩都是这样,干脆给夏一夏二夏三夏四地给四个人取了名。四个大老粗也没那么多矫情,磕了个头就认下了这敷衍的名字。

为了逼真,她们的行礼都丢在京郊外树林的马车上了。夏淳的身边除了贵重物品和银钱,连个换洗的衣裳也没有。

宋嬷嬷这时候也顾不上叹气,连忙就要下去安排。好在夏淳一早采买了齐全,各种用具早早购置了,也托人牙子采买了下人:一个烧饭的婆子,两个浆洗的粗使,一个马夫。宋嬷嬷随她们一道出府,往后管家的事儿就交给宋嬷嬷,小彩蝶老样子,贴身伺候。

不得不说,人的适应能力真强。宋嬷嬷原先还呕心苏家人欺人太甚,如今在府外小半月,渐渐适应下来。没了头上紧着的那根弦,日子似乎更松快。

……府外的日子松快,一晃儿就是小半月。

春闱结束,太子作为一国储君,自然得趁机广纳贤才。只是他到底年幼,事事少不得周卿玉这太子少傅代为出面。周卿玉在广大学子心中地位崇高,有了少傅,太子招贤纳士顺风顺水。这般忙活了小半月,少傅终于处理了手头事务方得以回府。

五月一过,日头渐渐烈起来。

六月中旬是两府的婚期,周卿玉忙起来天昏地暗,回了府方想起来还有十来日就要迎新妇进门。他心中烦躁,捏了捏发涨的眉头,一脸疲累地回到玉明轩。只是方踏入院门,迎头就撞见欲言又止的张嬷嬷。

松和院那边还等着他去用膳,温氏那边也递了话来,有事儿要与少傅亲自交代。周卿玉这厢摆摆手示意张嬷嬷先行退下,无论何事稍后再提,转身绕进屏风后的净室。

张嬷嬷叹了口气,这事儿已成定局,早或晚都没多大差别。于是低头应诺,退下去。

人到了松和院,温氏也在。周老夫人果然提及周苏两家的亲事,温氏要交代的也与此事相关。周卿玉漱着口便听温氏说起婚事的细节安排:“得了空,你亲自去京郊弄两只雁来。苏家是武将之家,亲自打来的雁更显诚意。”

周卿玉无可无不可便点了点头。他这段时日忙得脚不沾地,铁打的人也会累。此时看着祖母与母亲,眼睑下的青黑是有目共睹。

温氏与周老夫人对视一眼,到底没有当场提及夏淳被送走之事。一来儿子的模样似乎很累,温氏有心叫他歇好了再提起;二来她也知这般不声不响送走夏淳的事儿做得不地道,唯恐儿子心中不愉,便想着拖一时是一时。

周卿玉不知两人心中所想,施施然回了院落。换了一身干净衣物,没在主屋见到夏淳的身影也尚未发觉不对。捧着茶水浅浅押了一口,只念及回府之时张嬷嬷脸色不对。令人招来张嬷嬷,问她到底有何事要禀。

张嬷嬷当下往地上一跪,沉重道:“主子,夏姑娘被夫人打发去庄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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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这是第一次,玉明轩的人亲眼所见周卿玉如此失态。从来都不为外物所动的公子, 怒起竟然如此惊天动地。大晚上, 蒹葭院和松和院两院早已歇下都被惊动了。温氏亲自赶过来,张嬷嬷等人趴跪在地仿佛被魇住似的, 动也不敢动。

少傅端坐在玫瑰椅上,鬓发微乱, 脸色极其难看。一只手耷拉着椅子扶手, 白皙修长的手指无力地舒展,鲜红的血正顺着手指骨节一滴滴地往下滴。方才失态之下用力捏碎了杯盏,瓷片碎粒嵌进手心, 凌风正小心翼翼替他清理伤口。

温氏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但不打招呼送走他的屋里人理亏在前,正轻言软语地给他解释送走夏淳的缘由:“苏家姑娘马上就要入府了,我周家也该摆出态度来。”

少傅鸦羽似的眼睫低垂, 在眼睑下晕出两团青黑, 他此时的表情冷得仿佛一尊冰雕。平日里如玉的气质早已荡然无存,少傅抿着唇, 整个人仿佛一把冷峭的利剑在彰显被人冒犯的锋利与戾气:“若只是为讨好苏家姑娘,这门亲不要也罢。”

“玉哥儿!”温氏当即厉喝,“你非得为一个玩意儿闹到这种地步?!”

“两家在定亲之时, 早已言明情况。”少傅沉静的双眸因为愤怒揉碎了刀光, 亮且森冷,“儿子房中有人苏家早就知晓的。定亲之时不提,临近成亲却胆敢伸手进儿子屋内, 处置儿子的女人,简直狂妄!”

温氏气急。这哪里是苏家人提的,是她盼着儿子儿媳婚后和睦与老夫人商议后做的主张:“苏家并非那等出尔反尔的人家,你自小聪慧,非得在这事儿上看不清?”

“夏淳是我的女人!”

“那你待如何?”温氏虽温婉,在这件事儿上却由不得周卿玉任性,“娘送也送走了,难不成自打嘴巴接回来?!”

周卿玉的脸瞬间就铁青了。

……

闹到最后,母子俩不欢而散。温氏负气离开,周卿玉看着一地狼藉沉默。

半晌后,他起身去了夏淳的屋子。

屋里小半月没住人,里头是丁点儿人气也没有了的。少傅自然知晓温氏这番动作的用意,不过是怕他深陷其中坏了夫妻情分。只是他骤然听闻夏淳被送走心中实在愤怒,一时间无法接受。他自认自己并非宠妾灭妻之人,母亲何必做得那般决绝?

心里涌动着古怪的情绪,似愤怒又似难过,少傅颇有几分不知所措。这等情绪他从未尝过,此时只觉得心口好似梗着一块,无论如何都顺不了气。

少傅在冷清的屋里坐了小半刻钟,敲了敲桌面,一个黑色身影悄无声息落下来。

“去庄子上瞧瞧,”少傅冷冽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仿佛初春化冰的河水,“夏淳如今是什么状况,明日我要知晓。”

黑衣人无声地应诺,消失在黑暗之中。

六月初已经临近夏日,夜里又闷又热,似乎将要下雨,耳边充斥着聒噪的虫鸣。明月高挂空中,皎洁的月色如流水铺洒下来,为屋内屋外披上一层白纱。少傅心口实在郁郁,连日来的劳神原本该困乏,此时却辗转反侧无法安眠。

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于是起身去窗边坐下。这时候天边黑云攒动,忽地一阵凉风,夹杂了土腥气吹进屋内。少傅只着了单衣,眉头紧皱地靠着窗棱发愣。

不知过了多久,哗啦啦的雨水降下来。闷热消除,雨水打湿了少傅的衣摆,他不为所动。双目盯着远边一处黑影,再抬眼看向窗外时天边晨色熹微,一晃儿已经是次日。

吹了一夜风,淋了一夜雨,少傅难得憔悴。

此时顶着一双青黑的眼圈儿靠坐在书房窗边的软榻上假寐,垂落的手正无意识地把玩着一个绑着彩带的玉葫芦。仔细瞧,与夏淳那个的玉葫芦是一对儿。骨节修长的手还绑着绷带,少傅抿着唇,脸色青白,眉眼之中的冰雪之色至今未消。凌风凌云等贴身伺候的知他心中不愉,都自觉地紧着皮,生怕一不小心再触他霉头。

临近午时,派出去的人方回府禀告。

被送出府的夏姑娘并不在庄子上,出府当日,夏淳的马车在京郊遭遇盗匪,半个月之前早已不知所踪。话音刚落,少傅手中的玉葫芦的彩带应声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