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院里太静了,静得沈金忽然觉得有点儿心慌,他自己也不明白这心慌是为什么,只是脚步慢了下来:“小安?阿宁,在家吗?”

“大哥。”

“大嫂?”

无人应答。

整个小院里沈金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这会儿,他已经走到主屋门口了,屋门留了一道缝,并没有从里面闩着,照从前,沈金不会冒然去推门,因为大嫂家这间屋子大家都不会进。

但今天,一种说不上来的慌,让沈金莫名就抬起了手,轻轻推开了那扇房门。

出来时才只能勉强看清人影的晨光,这会儿倒善解人意的亮了些许,至少够沈金把整个房间一眼看清。

除了帮大嫂抬粮食那回,这是沈金第二次进这间屋。

但是,太空了,空荡荡的屋子,空到那两张床上的席子被褥枕头全不见了,只剩了铺在床板上厚厚的稻草。

沈金整个人愣在那儿,揉了揉眼,再看,还是一样。

他转身就往灶屋跑,灶屋里也空空荡荡只留了些带不走的东西,又奔出小院,发现院子外的鸡棚、鸭棚、鹅棚都成空棚了。

怎么会这样?

最近大哥总教他应对流民,说流民进村会怎样会怎样,沈金第一反应,流民把大哥家里抢了。

但不对,抢得太干净了,而且大哥他们人都不见了。

沈金想到什么,撒丫子就往山下村子里跑,为了不叫他爹娘撞上,还特意绕了个大弯,周家、施家、卢家,最后才是陈家,一家家看过去,院子乍一看都是关着的,其实去推的话都能推开,无一例外,全都人去屋空了。

走了,都走了……

他愣愣的,都不知是怎么回到半山小院的,对着那空荡荡的院子发怔,那怔愣到最后就成了委屈。

都走了,全走了,只留了他。

鼻子眼睛,从酸到涩,到刺痛时眼眶里已经蓄起了泪,天光未白,沈金的泪影却泛起了一重白光,在睫边晃着晃着,晃到眼睫承不住重,就啪一下跌落了。

落下的这一颗泪像个信号,也像忽然崩盘的委屈,小孩儿大张着嘴,鼻涕和眼泪哗哗直往下冒,长长一串挂着,脸皱巴成最丑的形状,站在院里无助的哭着。

呜呜咽咽许久,哭到最后终于成了声。

骗子,说好一起练弹弓的。

那眼泪怎么也抹不净了。

大哥和小安昨天特意把他喊出来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每一句在昨天听来再平常不过的话,今天又过一遍,全都有另一重解释。

地洞,逃生,打猎,认能吃的野菜,毒草,进林子里要注意些什么,遇到乱民该怎么办,地洞多掏几个,多藏些粮食和水,包括那一句别怪大哥……

甚至从大哥回来后一直在做的事,也都可以串起来,再加上征兵征税,爹娘昨天先是吵后是叹,叨一晚上了,沈金因为跟着自家大哥听多了关于流民的事,格外关心,支着耳朵听,一家人吃晚食时,还听到他娘犹豫着问他爹,要不咱们跑吧,这么乱,还交税征兵。

被他爹斥了一句你疯了,流民那样好做的吗?

所以,大哥他们其实就是跑了,做流民去了。

沈金越发的伤心委屈,哭得不能自抑,哭到最后蹲了下去,因不敢发出太大动静,小小一团团在那里,哭得身子直抽抽。

直到天快大亮了,他才想起什么,止住哭,把自己哭得乱七八糟的脸勉强抹干净了,起身去把自家大哥大嫂家的房门、灶屋门都合好,出来小院,把院门也关上,这才往村子里奔去。

周家、施家、卢家、陈家,他悄悄推门去看过的每一家,都仔细检查院门关好了没有,没关好的帮着合上,这才快速朝自己家里奔去,把院门堂屋门闩上,溜回自己房里。

沈银正好醒了,睁眼看到沈金回来还愣了愣,压着声音问:“三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沈金低着头,根本不敢让沈银看到他的脸,他没说话,揭了被子就钻了进去,把自己团了起来。

沈银疑惑:“三哥,你干啥?今天不去练弹弓吗?”

沈金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不练,大哥他们去县里了,我再睡一觉。”

第124章 发现

沈金再想在被窝里躲着,该到正常起床的点,也没法再赖下去了。

李氏进来看到沈金还睡着,还稀奇:“今天倒赖上床了?”

使唤着让快点起来,给甜丫把衣裳也穿好,自己去灶屋忙去了。

等到吃早食的点,一家人就看到,沈金顶着肿成核桃一样的一双眼,那红得,一看就是哭过。

李氏盯着兄弟三个:“打架了?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听到动静?”

沈铁不明所以,沈银悄悄看沈金,没说话。

沈金抬头看着他爹娘,道:“做恶梦了,娘,我梦见好多流民冲进村里,粮都被抢了,好多人都死了。”

大哥他们走了的事不能被他爹娘知道,至少现在不能,因为沈金也不确定以他爹现在对大哥的记恨,会不会往里正那里揭发,如果会,沈金不敢想。

如果带累大哥他们被追回来,沈金虽不知具体会有什么后果,但也知道,绝不会是好事。

所以他面不改色的把大哥给讲的关于流民的事情,捏成梦来遮掩,也是想提醒爹娘,村里不那么安全。

沈金到底才九岁,并不懂多少事,但是大哥大嫂比他爹娘厉害聪明他是知道的,跟着大哥大嫂学不会错,大哥大嫂都走了,周村正他们都走了,那说明呆在村里肯定不如走了好。

小小年纪,盘算这些已是不易,奈何沈三听不进去,他只听出了晦气。

哭成这样,那是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