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寂瞧她并无痛色,除了被冻得樱唇发白,全身上下并无不妥,也庆幸这孩子生命力顽强,没叫管维与他伤心失望。“下山后,找淳于昂给你看看。”
管维抿了抿唇,道:“还是先瞧你的肩伤吧。”
“打了多年的仗,此等小伤并不算甚。”他话锋一转,又道:“我受了伤,随维维归家养伤可好?”
他这个管家的女婿,多年未曾上门,连岳母都只得叫卫夫人,否则他一喊岳母,卫夫人就要当着他的面将维维骂一顿,后来,他便改了口,让她少挨些责骂。
“大司马也在舞阴吗?”
管维甚少过问朝中事,连聂云娘都没有问起过,如何就关心起厉冲了?
厉冲那长相,豹头环眼,比李崇强不了多少,为人也风流,洛阳城的烟花女子多数是他相好。
“维维问他做甚?他在舞阴呆不了多久。”
李崇大败,青州军被围,待降了主力大军,樊登领命攻占长安。
睢阳已降,赵恒领兵直捣青州,拿下关东只会比关中更快。
他不愿亲手斩吴寻,将扫平南阳以南大小势力的任务交给了以杀止杀的厉冲,他名声在外,南阳这些乌合之众断不会抵抗。
“大司马在舞阴想必是住在衙署了,陛下受了伤,衙署宽敞些 ,奴婢也多,便于安置。”
王寂默了默,他都受伤了,维维还不许他上门,怕是她在家的这些时日,日日听卫夫人骂他了。
若是以往,她早已坐到他跟前让他靠着,现下却离得远远的,随意问了一句,便不再关心了。
经了悬崖遇险那一遭,又发了毒誓,他虽没有毁誓之心,却总觉得揪心,生怕四方神灵哪个听见了管维的名字,给她降了灾,再见着她,往日里的那些急躁郁闷都发不出来了。
“好,那就去衙署住着,只是我来了舞阴,总不好过家门而不入,总应见上一面全了礼数。”
见他一味要见阿娘,管维心里烦躁,若是杨夫人还活着多好,总有一个岳母能让他见的。
“阿娘说了,若我再领你进门,便要逐我出家门,我嫁给你都变成妾室了,莫非你还要让我当不成管家女?”妾室算不得王家妇。
听她这般说,王寂急得直起身子,肩上的伤口又崩裂开,鲜血洇染了白布,道:“维维,你不是妾室,我从未将你当过妾室。”
他受了伤,又是替她挡的,管维无意再与他争辩下去,只是觉得这般掩耳盗铃的想法有些可笑,她和阿娘都认了,为何他就是不肯认呢?难不成认下这个比他发的那些个永坠阎罗的毒誓更为可怕?
管维推开车窗,民居和衙署不在一个方向,见车马不改道,她对跟在车旁的马忠道:“陛下说了,改道去衙署。”
王寂道:“维维,你这可是假传圣旨啊。”
只要让王寂别去搅扰她阿娘,她甚旨都敢乱传。
“听她的,去衙署。”遂靠在车厢壁上,忽觉肩膀上的伤口疼痛难忍起来。
进了衙署,淳于昂早就在府内待命。
王寂定要让他先看管维,也无需搞劳什子遮挡,让管维坐好,便开始扶脉。
此番扶脉,明显久了一些,王寂心中焦急,生怕有了闪失,追问道:“到底如何了?”
管维实是被他问得心烦,她也担心孩子,皱眉道:“你就不能安静些,让太医好好诊。”
室内众人悚然一惊,只当做自个儿是个聋子,下陛下脸面的事儿是臣子能听的?
王寂也愣住了,这时候不敢招惹她生气,只道:“那我不吵了。”
淳于昂本来就诊完了,硬生生又多摸了一会儿脉,若无其事道:“所幸管夫人身体底子好,此番脉象虽有不稳,却算不上凶险,微臣配几剂安胎药看看效用,只不过这段时日躺床上静养为宜,不可劳累奔波了。”
王寂本就没有打算立时回宫,如今她胎相不稳,他又受了伤,在舞阴略作停留也是应当。
淳于昂方给管维诊完脉,外面传出些喧闹声,王寂皱眉,让马忠出去瞧瞧,甚人敢在府中闹事?
只见马忠铁塔般一个汉子,神色慌张地跑进来,一副不得了的模样,忙凑到王寂跟前,“陛下,有人闯进院子来了……”
他话还未说完,王寂就呵斥一声:"何人敢在此造次?”
只听见外面具是一静,一道冷肃的声音响起,“呵,真是好大的威风,请恕民妇忧急女儿冒然闯门的无礼。”
“阿娘。”管维立马起身迎出去,立于庭院中的中年美妇不是卫夫人,还能是谁,身侧还跟着岳妈妈,二人具是一脸严肃,旁边的亲卫想拦又不敢拦。
只因马诚自那日跟陛下插科打诨后,将卫夫人的画像在亲卫中散了个遍,上书几个大字:尔等惹不起的人。是以,卫夫人和岳妈妈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方能轻轻松松闯进这衙署后院。
王寂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狠狠地瞪了马忠一眼,知道他是个榆木脑瓜子,居然还会说话断半截儿。
陛下家务事,风紧扯呼,左右找了借口告退,只有淳于昂内心哀叹,陛下身上还有伤没看呢,他到底是溜还是留?
“你急慌慌地跑出来做甚?还不快回屋躺着。”岳妈妈扶着卫夫人进了屋,两人仿佛都没瞧见旁边站着个高大俊美的男子,身上还带着血腥气。
卫夫人将管维细细打量了一遍,见女儿真的无恙,还能起身迎她,才放下心中的大石。
之前惊闻女儿被人所掳,险些急得晕了过去,正不知如何是好愁得要报官之时,门外有人送信来,说主子已经追了过去,让老夫人放心。
她初时还未明白那主子指的何人,听仆人说报信那人黑衣黑甲,像是军中之人,她才明了,应是王寂赶来了,不论如何,他来了,总有了能办事的人,只是又忧心女儿吃亏被那人赶上瞧见,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卫夫人正欲扶管维躺下,管维道:“淳于太医要给陛下看伤,阿娘和我去旁的屋吧。”
“不行。”两道声音同时反对,一声来自王寂,一声来自卫夫人。
见卫夫人不语,王寂连忙将嗓音放得柔软些,“方才便说你要卧床养着,如何能动来动去?”示意淳于昂上前给他看肩伤。
卫夫人调转视线看了一眼他的肩头,白布染红一大片,皱眉道:“你这一身血腥味,孕妇闻了能受得了?”
淳于昂给陛下解绑带的手就一抖,王寂也有些犹豫,“卫夫人……”
“果然是飞黄腾达,当不起一声岳母了,也是,维儿只是你的妃嫔,妃嫔的母亲怎配陛下叫一声岳母呢?自然是有旁人可以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