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寂用手指揩去她眼角的泪痕,叹道:“好吧,我们出去吧,你呆在这里不舒服,不想瞧见,若是我日后再惹恼了你,你即便是不想搬出这对玉像,也可来甩几鞭子出气。”遂牵着她往外走。
那俯跪的石像确实雕得很丑,完全看不到王寂本人一丝痕迹,可是那石像的背部显露着:王寂,字文逸,大魏皇帝制,这些深深的刀刻之痕。
“我才不会来欺负石像,我只打人。”很凶的模样。
王寂笑了一笑,“好,我任打任罚。”
良久,二人坐在山顶的石头上,王寂握着管维的手,一手揽着她的腰,歉然道:“为了救我姐姐,你受苦了。”
“你救云娘不也是,算了,我们扯平了。”
“扯不平的,终归是我欠了你。”
此时,东方亮出一丝彩霞,红日从地平线蹦了出来,本靠在王寂肩头昏昏欲睡的管维跳了起来,惊喜道:“日出咧。”
王寂瞧着她似音音一般指着红日的神气模样,心底涌起这些年从未有过的安宁,他走上前去,将管维揽抱于怀中,陪着她看日出。
日出,雾散。
雨过,天晴。
作者有话说:
? 116、生辰3
观赏完日出, 云海深谷的山峰上,两人迎着朝阳练行气术。
放下心中大石后,王寂眉目舒展, 不若以往眉心成川,他练行气术收效甚微, 之所以一直坚持, 皆因想着跟管维在一起做相同之事。
曾经无话不说的夫妇,末了,王寂最惧怕于落到无话可说的地步, 在洛阳宫的那些年, 每每与她在一处,他都要竭尽全力找话说,而管维只是颔首,或敷衍两语。
他抱剑而立,瞧着她练最后几式, 管维身体舒张, 似一只翩翩起舞的白鹤,那些古怪的姿势在她做来甚是赏心悦目。
略有困意的管维待练完行气术后, 冰肌玉骨, 神采奕奕,全然不似一夜未睡的模样。
收式后,管维调息, 见王寂抱剑的模样, 挑眉道:“似你这般练法, 真是误了行气术的名声。”
王寂自嘲道:“我是一块不可雕琢的朽木。”
“你是一块雕琢坏了的顽石。”想起望月宫那座石像, 管维摇了摇头, “你练吧。”
“你等我?”王寂故作惊喜, 自昨日他对着管维悔过,管维没有拂袖而去,今儿就不会再做出一副冰冷的样子。
管维坐回方才看日出的大白石上,一手捏着素色丝帕与自己扇风,一手慵懒地撑在大石上,“莫耽搁太久。”
此情此景,王寂不免想起湖边草堂时,她也是坐在一旁,悠哉悠哉地瞧自己练剑,只是他不敢多提,怕遭了她的厌烦,坏了此时的舒心惬意。
她虽不是剑道行家,也看得出他剑势顺畅绵密,并无滞涩。
良久,王寂收剑后,笑容满面地朝着她走来。
管维抚平裙裳上的褶皱,理了理鬓发,“走吧。”
她刚走出两步,“拦路虎”动如脱兔般移到她身前挡住去路,险些与她撞成一团儿,不解道:“这是做甚?”
王寂瞄了一眼她的丝帕,管维拿起帕子跟着瞧,“你想要?”说完,将丝帕随意丢到王寂怀中,反正这种素色帕子无绣纹无记号,箱子里放了一大堆,她都用不完。
王寂眸露失望之色,将帕子还回管维的手中,握着她的手给自己脸上擦汗。
管维恍然大悟,不禁笑出声来,“王寂,你连这个也要计较?”
以往的确是他练完剑,她就走过去给他擦汗,若不是他做出这副模样,她都不记得这些琐事了。
他心知肚明方才的举动何等幼稚,面上虽然尴尬,还是执拗道:“维维,擦汗。”
管维才不惯着他,绕开他身旁往山下走,“我看你还是忘了从前,不然日日对比着,心里难免有落差,帕子也给你了,自个儿擦去,我要赶着下山,跟音音翊儿一起用早膳。”
王寂怅然若失,只好胡乱擦了几把,与管维一起下山去。“要不要我背你。”
“眼下不累。”陡峭处,管维扶着栏杆往下,问道:“我瞧着你身子大好了。”
王寂一门心思护着她,生怕她脚下不稳跌倒,随口答:“嗯,是好了。”
“几时回洛阳?”
忽发此问,管维没跌倒,王寂险些滑下山去。
这句问话出乎意料。
他是以养病的借口留在行宫的,如今身子好了,自然借口也就没有了。
管维小心翼翼地踩着石阶,分心道:“你不回洛阳去,真的要将朝堂大事甩手给臣子们?既然历经艰难做了天子,这就是你的责任了。”又回眸笑睨他一眼,“怎么?得到了就不愿负责了?”
王寂心中一颤,不知她话里几个意思,到底是说江山还是她自己?亦或是姜合光。
他都只当做她在说朝堂事,敛眸道:“过几日我开始理事,静心堂很好,我让尚书台的人搬到行宫来…”
管维脚下一滑,一声惊呼,王寂张臂将她抱入怀中,一扫之前低眉顺眼,呵斥道:“下山的路本就难走,非要路上问东问西,若是我没有接住,你摔坏了骨头岂不痛死?”
“疼。”眼泪汪汪。
“哪里疼?”他抱得及时,并未摔倒,怎会疼?方才斥责得有多硬气,此刻便有多慌张。
管维躺在他的臂弯里,垂着唇角,左手伸出来给他看。只见嫩白的手心磨出血痕,伤口处嵌着沙土,血肉模糊。
王寂低咒一声,显然刚才欲摔时她自己为了稳住身子,手掌撑在后面的石阶上,被磨破了。
管维除了生孩子,没吃过皮肉之苦,这伤落到王寂自己身上根本不值一提,但是落到管维身上,却好似她遭了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