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璋欲卷她走,聂云娘不从,与他大打出手,许璋冷笑一声,不再勉强,丢下满府的女眷扬长而去。
聂云娘平生最懊悔之事,就是受了小恩小惠,经不起他花言巧语,失身于他,尤其亲眼所见他冷酷地抛下身怀六甲的妻室独自逃命,更觉得当初那个怀春少女何其愚蠢轻贱。
因着这份愧疚,她拼死去护女郎,只是长安混乱一片,到处是乱兵和大火,即便有陈教头诸人的出手相助,她也无力护一个孕妇出城。
待她战至力竭时,女郎被一个疯癫模样的乱兵拖走,她拖着伤腿赶去救时,女郎衣衫褴褛,奄奄一息,跟她说主仆缘尽,让她独自逃命,很快便咽了气。
那时,她孤身一人,身受重伤,躺在肮脏的地上,仰望碧空,天是那样的蓝,云是那样的白,而人世间犹如炼狱,人心丑陋犹如恶鬼。
一直像杂草般挣扎求存的聂云娘忽生轻声之念,努力地睁着眼睛再看一眼周遭,却恰好瞧见陛下正护着幼妹往城门方向去。
许是她的眸光太过炙热,陛下也瞧见了地上的她,她手中握着的刀已然卷了刃,陛下踢过来一把长剑,喝道:“拿着,跟我身后,出城。”
然后,她拿起了长剑,从此再未放下过。
***
一个月后,魏军一路焚烧浮桥、望楼,从水路突破,接连攻破沿江各处要塞,朝着锦城逼近。
子夜时分,王寂忽然从梦中惊醒,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股不安,让人寒毛直竖。
他掀开被褥,唤道:“来人。”
马诚进帐行礼,“叩见陛下。”
“连夜拔营。”
马诚惊道:“陛下不是说好好歇一晚,明晨全速赶往锦官城?”
王寂冷然道:“少废话,传令下去,即刻开往锦官城,若有延误者,军法论处。”
三日后,魏军的前将军遇刺身亡,而其他人也遭遇同样的麻烦,只是未再有伤亡,许让为阻魏军合击锦官城,派出一批又一批的蜀中刺客袭杀魏军主将。
因王寂临时改变了作战方略,沿江向西进发的大军先至,兵临锦官城下,而向南挺近的大军还有五日方至。
王寂安营扎寨后,修书一封给许让父子,限日落之前开城投降。
未至日落,王寂接到了八百里加急的军情急报:渔阳太守朱戈勾结北匈奴,反了。
幽州大营腹背受敌,伤亡惨重。
屋漏偏逢连夜雨,渔阳公主不在京中,在去封地的路上失去消息。
王寂眸露赤红,难怪许让连番派出刺客只为拖延大军的行进速度,原来等的就是内外勾结的天赐良机。
当机立断,调并州大营阻匈奴南下,南进大军即刻调转北上阻朱戈逼近洛阳。
幸好管维不在洛阳,白苍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叛军的首要目标肯定是先下洛阳,不会分兵他顾,钱明也将行宫的郎卫练得如臂使指,固守不难。
即使有人打行宫的主意,派大军来夺取,他曾将青州兵分出一只万余人的精兵隐匿在大梁附近,青州兵悍勇无比,以一当十,一旦白苍山被围,翊儿手中的“玉玺”就是诏令他们出山的令符。
那日,他将“玉玺”交给翊儿时,曾对他说过,若有万一,让他母亲召见大梁令,将“令符”交给他。
青州兵是李崇带出来的,哪怕反水了,也只会反他王寂,而不会伤害管维。
将军事调令全部发出后,自此,西进魏军再无援军。
两路夹击,魏军倍于蜀军,是一场稳操胜券的大胜。
如今,孤军攻城,两方的兵力差距缩小,而魏军攻城,蜀军固守,即便胜了也是惨胜。
“许让父子,狼子野心,与匈奴人勾结,引胡兵南下,践踏中原,苍天不容,人神共弃,汉家儿郎奋勇杀敌,诛杀许让父子,不计生死,让吾等家园熄战火,归宁静。”王寂挥出天子剑,下令:“攻城。”
若是他身死蜀中,九洲战火重燃,但愿将大梁与青州的势力连成一片的白苍山能成为护佑她们母子的乐土。
***
管维获悉渔阳太守反了的消息比王寂晚了三日,左近的官员,她只认得典升,是以召他前来问明情况。
典升行礼后,对着管维将如今面临的窘境全盘托出:“并州大营已然截断了匈奴南下的路径,目下的困难是幽州大营损失惨重,并州大营要驱逐匈奴又兵力不足,而从巴蜀撤回了的大军仍在路上,匈奴人一路烧杀劫掠,眼看要进入冀州了。”
管维经历过乱世,为此赔上了本该美满的姻缘,一直为之所累。这些年好不容易太平些,百姓安居乐业,读书风气愈浓,前些日子,她召见白家村的老翁,想着在白家村那头的山上再建一座书院,将管氏藏书分一部分给书院誊抄,每月轮换一次,如此往复,书院有了根基,管氏的藏书也不被埋没,只是她将将起了头,未承想渔阳太守勾结匈奴人造反了。
朱戈若争的一家一姓之天下,管维不会心生不忿,但是引胡兵南下,是可忍孰不可忍。
“若是兵力不足,有其他法子可解吗?”若非行宫的郎卫只是以宿卫见长,并非擅长跟人马背上冲锋交战,她都想问一问了。
典升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管维没有注意到典升脸上闪过的挣扎之色,只是忧心忡忡地想着据闻渔阳公主是在封地失去的消息,是不是真的出了岔子,若是落到朱戈的手上,这可怎生是好?
典升告退后,管维担忧孩子们受此压抑凝重的气氛所影响,朝着他们的寝房方向而去。
她先是去瞧了音音,女儿没心没肺,毫无所觉,管维是放心又忧心。
然后又去瞧翊儿,她进屋时,翊儿正趴在床上玩着一件物什,走近一瞧,仍是那方宝贝玉玺。
不禁失笑,轻摇着头,忽然心有所感,她将这块方方正正的玉玺翻过来一瞧,四个大字镌刻:青州王令。
作者有话说:
? 105、觊觎
青州王令?
管维将“玉玺”从翊儿手中接过, 此印以纯净无瑕的羊脂白玉琢刻而成,方圆四寸,台上附凤钮, 左右刻龟纹。
王寂未统一山东之前,步宪是青州牧, 把持着青州大小事务, 李崇是打着反苛政诛步宪旗号的草头王出身,虽然帐下多是青州兵,实则只占据泰山一带, 多是崇山峻岭, 而步宪占据的却是城池关隘,粮仓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