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杨柳也交代食馆里的伙计,以后要是有食客卡着鱼刺别灌醋了,有大夫在就去找大夫,没大夫就送去医馆。

历经大半个月,鱼馆里的生意趋于稳定,请来的厨娘、雇的伙计和打杂的人手也有了经验稳重起来,不再是最初遇到事手忙脚乱的模样。程石跟杨柳也不用整天守在鱼馆里,又如以往开铺那样,辰时初到镇上,辰时末卖完蛋就回家,偶尔杨柳会留到晌午看顾生意,下午凉快些了,等程石送来才捕出水的鲜鱼再一起回家。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第一百四十章

月上柳梢, 夜风清凉,地里的蛐蛐时长时短地啾啾叫,杨柳抱着青莺在门外一趟又一趟地走, 身后跟着百无聊赖的肥狗。

月底了,月亮如勾, 又有云层遮挡, 今晚的夜色有些昏沉,沉重的脚步声从西边过来,是隔壁的蒋阿嫂, 她拎着个铁耙提着篮子,疲倦地说:“不早了?还没睡?”

“孩子白日睡多了, 这会儿正精神。地里的花生还要拔几天?”杨柳闲问。

“不多了,再有两天就能拔完。”

隔壁的门吱呀一声, 一个小丫头探头出头,认出人脚步轻快地跑出来,“娘你回来了,我听着就是你的声音, 我爹呢?他还在地里。”

“他今晚睡地里守夜, ”蒋阿嫂把铁耙放提篮里, 一手搭在女儿的肩上, 跟杨柳说:“那你再等等,我们先回去了。”

“好。”杨柳换了个手抱娃,往西又走几步,隐约能听到地里的说话声。白天天热,下地拔花生害怕中暑, 所以村里人傍晚早早吃了晚饭, 暑热刚消就下地干活。一早一晚趁凉快干活, 热的时候躲在家里,人的身体要少受许多罪。

杨柳把青莺哄睡后让保母先带着睡,她提了灯笼往花生地里走,身后跟了五条狗,路过水稻田,一个黑影猛地蹿出来,赶在杨柳惊叫前喵了一声。

杨柳举着灯笼照过去,狸花猫嘴里还叼着半只青蛙,“是你啊大头,吓我一跳。”

狸花猫一爪拍开凑来讨食的肥狗,在杨柳脚边蹭了蹭,转头又跑进稻田里,好似只是认出人过来打声招呼。

杨柳带着狗继续走,她伸手揪了下红薯的狗耳朵,“你这么大的块头也好意思去抢猫捕的食,以大欺小,揪你一下。”

狗摇了摇尾巴,听到路边的草丛里有虫子压动草屑的簌簌声,一个猛子扑过去,草叶戳进鼻子,它甩头打个喷嚏,又快跑一阵跟上走远的女主人。

地里也还有还没回去的人,看见光亮直起身问:“谁呀?”

“是我,夜深了,该回去了,我去看看阿石。”杨柳应声。

“是柳丫头啊,马上就回去。”话音落地,人又弯下腰继续拔花生。

刚走到地头,不远处黑沉沉的夜色里有人说话:“别下来,这就回去的。”

狗认出了声,摇着尾巴疾跑着像匹小马驹快速冲过去,狗爪踩在花生秧上发出轻细的咔嚓声,跟铁耙划过干土的沙沙声交杂在一起让人耳朵痒。

坤叔斥了一声,绕过绊腿的狗先走上地垄,他仰头看了眼天,说:“月亮隐进云层了,明天不会要变天吧?”

“可能会是阴天,但没雨。”杨柳举着灯笼在程石脸上绕了一下,走到春婶和雷婶身边说:“累了吧?该早些回去的,十几亩的花生地,多拔半个时辰也不起什么用。”

雷婶打了个哈欠,用袖子抹了把眼,“累倒是还好,累了回去洗洗能倒头就睡。”

“我还是雇短工吧。”程石开口。

“可别。”春婶大声阻拦,“一株秧下面才几颗花生?还不够交粮税的,本来就不赚钱,还雇短工再倒贴些银子进去?你要是烦了你别动手,我们闲了就过来,总有拔完的一天。”

“对,闲着也是闲着,人老了觉少,晚饭吃早了也睡不着,躺床上翻来倒去还不如下地干些活儿。”刘婶赞同,她跟赵家父子俩都过来了,松树林里就留了个腰上有旧伤的刘栓子在山里看着。

地里的人陆陆续续也都起来了,也有扛着板凳卷了草垫的男人从村里出来,都累了也没什么心思说话,听着蛐蛐叫和蛙鸣各回各家。

程石和坤叔进屋没一会儿拿着换洗衣裳出门,他们这是要去西堰里洗澡。杨柳进屋关上门,把提回来的花生倒地上晾着,提篮里的泥磕干净放在墙边,轻声问:“春婶,你跟雷婶饿不饿?我去烧把火把饼子热热?你们再吃点?”

“也行,是有些饿。”

“那你们先洗澡,洗完澡出来就能吃了。”杨柳往偏院走。

晚上没吃完的饼子,井里湃的绿豆汤,杨柳从菜篮里找了五根青瓜切成段,调汁拌拌,等程石跟坤叔回来,每人胡乱填巴两口就回屋睡觉。

后院的桂花零星开了几枝,一走进垂花门就闻到了扑鼻的香味儿,桂花总给人一种温馨惬意的感觉,站在花香里,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让青莺今晚就跟保母睡吧,没精力伺候她了,我要睡了。”程石扑倒在床上,捞起薄被搭在脸上,他轻声嘀咕:“等这阵忙完了,练拳脚这事要捡起来,我现在体力不比在武馆的时候了……”

“行,我给你记着。”杨柳散开头发,用牛角梳活络头皮时听到床上没了声,她吹了蜡烛轻手轻脚爬上床,拉下男人脸上的薄被盖在身上,倾身在他嘴角亲了下。

家家户户都睡下了,村里陷入沉寂,天上的云层不停变换,月亮时隐时露,一点点往西偏移。

山间升起了雾气,草头树叶上沾了露水,东边的天隐隐露出青白色,树杈上蹲的公鸡突然亮开嗓子鸣叫一声,一夜又过去了。

“咕咕咕――”

早起的鸡群在院子里咕咕叫,房门一开,它们精神抖擞地围过去,跟在女主人身后咕咕乱叫,跟着人到茅厕外,跟到大门口,木门吱呀一下打开也没鸡出去,调头又跟到粮房外。

半瓢碎谷子撒地上,打发掉一群尾巴,妇人拢了拢头发进灶房烧火做饭,她一离开,蹲在墙头的麻雀立马扑棱棱落在鸡群里。

家家户户开了门,妇人烧火做饭,男人出门挑水,升腾的青烟飘荡在村庄上空,村里又开启了新一天的热闹。

“挑水啊?”抱柴的女人随口问了句,转头看见老坤头跟雷婆子拎着铁耙挎着竹篮,惊讶道:“这么早就下地?”

“我俩一不烧火做饭,二不下水逮鱼,没事做就先去地里干一会儿。”雷婶说。

程石跟杨柳洗漱后先把牛马放出圈,它们不让人操心,自发出去吃草。杨柳绕到熏房的墙根边摸摸睡觉的猫,它们白天在家蹭饭吃,夜里还出去打野食,一个个把自己养得油光水滑的。

“咪――”

三只毛色各异的小猫嫩声嫩气地蹭过来撒娇,杨柳揉了揉它们的猫猫头,“走,随我上山,我给你们磕两颗蛋。”

程石已经把鱼桶提出来了,站在路边等着,见杨柳身上挂着猫,他递过鱼桶示意把猫丢桶里。

“你在想什么?”杨柳问。

“拔完花生就该砍松枝了,等下两场秋雨,气温一降就该做熏肉了。”